不得不说,人这一辈子哪,或许还就是行在运上。
真背起来的时候,往往祸不单行。
真要走好运了呢,也是一顺百顺。
这段儿时间,宁卫民的小日子就是这样。
手头儿上越是宽裕,挣钱越是痛快,好事就越往身上来。
似乎运气这家伙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似的。
比如说吧,宁卫民刚开始倒腾手表的那几天,恰逢一个周末。
下午两点的时候,没有休息日的他,一如既往的带着一麻袋的铜去建国路要乘坐“大一路”往回赶。
发车时候,上车的人当然比工作日要多不少。
站他前面是一个差不多和他同龄的姑娘,手。
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个姑娘,一下造成了车门堵塞了。
敢情这姑娘挺倒霉,也不知什么时候遭贼了。
上车时才发现,里的月票夹和钱怎么都找不着了。
随后找遍了全身,也仅仅摸出几分钱来。
数了数,还差了两分,不够买票的。
而查票的售票员目睹这一切,却无动于衷。
那是个刻薄的老娘们,大概还处于更年期,此时硬是要姑娘下车不可。
那不用多说,姑娘尴尬极了,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不下吧,白赖在车上没道理。
可要下吧,也着实为难。
且不说路途遥远,靠徒步走回去绝对够受的。
就说这年头,人们都不怎么讲公共秩序。
车底下的人为了急着上车,只知道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往上头挤。
根本没人肯让一让。
她又怎么从一堆人中挤下去啊?
而就在这当儿,还得说宁卫民,体现出了一个男人的仗义与担当。
他主动递给售票员两毛,连他自己和姑娘的票一起买了,帮姑娘过了这一关。
当然,这不是宁卫民素质真有多高,或是怜香惜玉之情泛滥。
主要还是因为他与人方便就是于几方便啊。
别忘了,这小子的麻袋挺沉,他就排姑娘身后。
人家真要下车,他还得费劲挪开不是?
一毛钱的事儿而已,他不差这俩钱儿,干嘛找这麻烦。
就这样,由于宁卫民的干预,售票员没法再享受刁难人的乐趣了。
递过票来的时候,老娘们便有点不满的白了宁卫民一眼。
那意思似乎在说,“你一捡破烂的,还充什么大头啊?”
反过来,这姑娘自然感激备至,连声对宁卫民说谢谢。
要说呢,按着宁卫民的本心,其实他真挺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人家搭顾两句的。
这姑娘小模样还行,属于要盘儿有盘儿,要条儿有条儿的。
要是能臭贫几句,逗逗闷子,在这拥挤的汽车上也不失为一乐儿。
可宁卫民还当真不敢。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年头的男女之防太厉害,他是有过教训的。
像刚穿越来的时候,前世的习惯还根深蒂固。
一次买烟,他顺口就叫了年轻女售货员一声“美女”。
好家伙,他可没想到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当场就惹得人家咬牙切齿的骂了他一句“臭流氓”,好像受到了多么大的侮辱。
再看那女的眼泪汪汪的委屈劲儿,就跟周星驰的《功夫》里被包租公占了便宜的龅牙珍似的。
要不是他机灵,丁点工夫都没耽搁,转身就撒丫子跑了。
真被商店那帮中年妇女反应过来给堵住,那最轻也得捞顿打啊。
就这么悬乎!
那他还能不长记性吗?
所以,对这位姑娘,宁卫民也只笑着点点头就过去了。
甚至出于谨慎,他还主动避开了,挤到车厢紧里面站着去了。
那么按理说,这件生活中偶然发生的小事儿到此为止,就应该没后文了。
可谁又能想到,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巧。
三天之后,连宁卫民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和这姑娘在一特殊场合又见面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归根结底还得说到宁卫民眼下比较特殊的处境上了。
他天天都得卖铜啊,却又不能一劳永逸老守在一个地方卖。
道理很简单,铜的来源是没什么问题,可交易量大啊。
每天都差不多卖出二百块,这本身就够吓人的了。
宁卫民当然不能傻到让派出所找他了解情况来。
所以他就得尽量多打听几家其他废品回收站的地址。
尽量选择离家近的,来回这么串着卖才是。
也是该着,偶遇姑娘之后,宁卫民从别人那儿得到了一个信息。
他听说大一路“王府井”那站下了车,往路南台基厂的方向走,好像也有一家废品收购站。
这要是真的,那对他可方便极了啊。
如此,他很快就试着找去了。
没想到是真的。而且一到了地方,他就碰见那个车站偶遇的那个姑娘了。
当然,第一眼,宁卫民没认出人家来。
因为人家就在那儿上班,姑娘是穿着工作服的。
白帽子,蓝大褂儿,还戴着套袖,那样子和车站等车的时候差距太大了。
但好在宁卫民的装束是不变的。
姑娘一看见他,直愣了一下,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就明显表示出好感,主动迎上来了。
嘿,有意思的是,这反弄得宁卫民一头雾水,甚至还有点疑神疑鬼了。
因为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一个捡破烂的,外表寒酸,有什么地方能获得姑娘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