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过诸多恩惠,也不必认为自己的性命就该是别人的。”阿桑翻了翻烤鱼,轻声说道:“师父若是不出手杀人,不让这么些少年来柢山,这些话我一辈子都不会问,哪怕真有那么一天,死了也就默默死了,恨着师父也就恨着师父,但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觉得伤心。”
常遗真人严肃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他一双眼睛看着阿桑,好像很想从阿桑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是到了这会儿,常遗真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么些年来,他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那个徒弟,到底是个什么人。
阿桑转动烤鱼,平静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大多是猜的。”
“就是个猜?你便来这么对为师说话?”常遗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阿桑点头,“师父不了解我,是因为您觉得没必要去了解我,我不够强,威胁不到师您,而我了解您,是因为您一直都很强,我一直都在看您。”
这话很有道理,雄鹰不会注视一只蚂蚁,但蚂蚁会去抬头看雄鹰。
常遗真人感叹道:“想起来很可悲,你我师徒一场,谁也不曾做过对谁不好的事情来,但就这样,却没了师徒情意。”
“师徒本就是假的,哪里来的情意?”
“所以这就是你爱护你小师弟的原因?”
阿桑点头道:“小师弟不管再如何油头滑脑,但是情真意切。”
常遗真人摇头道:“说不过你,为师不说了。”
阿桑看着常遗真人,认真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师父到时候舍弃柢山的时候,请最后舍弃小师弟。”
常遗真人不回答这句话,只是说道:“好好烤鱼。”
于是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常遗真人忽然说道:“叫你小师弟过来,想喝酒了,真要喝酒,还是老爷们之间才喝得痛快。”
阿桑站起身,径直离去。
满天大雪里,这袭灰袍说走就走。
不多时,头发有些乱的顾泯从雪地里走过来。
来到茅屋前,看了一眼那烤鱼,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顾泯默然无语,这些天上山的那些少年少女们,之中有不少也去招惹过这鱼,不过下场都挺惨的。
有的断了几根肋骨,还算是轻伤。
“师父。”
顾泯站在常遗真人身前。
常遗真人歪头,指了指茅屋,自顾自说道:“很久没喝过酒了,去搬几坛子出来,你我这对师徒,好好得喝一场。”
顾泯嗯了一声。
也不多问,径直便去搬了几坛子酒水出来。
这些日子在山上,身心俱疲,正好想要找个机会休息片刻。
常遗真人伸手撕下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反复咀嚼,有些满意的说道:“这烤鱼还得是阿桑烤的才有那个味道,别人烤的,没她烤的这么透彻。”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顾泯看了一眼,没敢动手,一来是想起当初被小师姐陷害的那个夜晚,另外一个就是想到吃了这玩意,身体差点炸开的事情。
常遗真人自顾自说道:“当初你境界不够,当然是无福消受,不过这会儿已经第五境了,吃上个几块,没有问题了。”
听着这话,顾泯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撕下一块,放进嘴里,满嘴都是鱼香。
常遗真人抱起一坛酒,喝了一口,咂着嘴,微笑道:“小家伙,你知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这辈子最愿意做的三件事是什么吗?”
顾泯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前两件是吃鱼和喝酒,最后一件不知道。”
常遗真人诧异道:“这么就看出来了?”
顾泯嚼着鱼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没那么难。”
以前那些日子,常遗真人整日都在做这些事情,这不好猜吗?
挺好猜的。
“第三件事是修行,要不然怎么能走到今天这步?”
金阙巅峰,足以匹敌当初的大祁皇帝,以及如今的四海之主,常遗真人的境界,已然是世上最高处。
“那些年,山上没有你,也没有你大师姐和小师姐,只有为师一个人,为师喝酒烤鱼修行,你说有意思吗?其实你们觉得没意思,为师觉得很有意思,至少不闷也不累,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换个身份,去山下找人打上几架,不过那都是要命的,动辄便是生死厮杀,不过这世上哪个大修行者要成为大修行者不用打的?都得打。”
常遗真人喝了口酒,继续缅怀道:“后来就有了你大师姐,有了你小师姐,然后有了你,这会儿又有了许多徒孙,看起来柢山好像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是我想着,其实也没有太开心。”
顾泯问道:“师父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中兴柢山?”
常遗真人摆手道:“怎么能不是中兴柢山呢?当初你师父的师父临死之前,一把抓着我的胳膊,死死地抓住,非要我发誓以后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来做,不然就不肯死,你是没看到,一个枯瘦老人,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硬生生是熬了两天,在为师点头之后,这才闭眼了。”
顾泯看向常遗真人,他知道重点在什么地方。
不在别的地方,而在两天。
常遗真人整整两天都没有点头,他师父也只能熬两天。
常遗真人说道:“是的,为师心里想的很多,不愿意轻易给人许诺,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但为师还真没能拒绝他。”
顾泯说道:“这就好像是有人不由分说便拿去一副千斤重担压在肩膀上,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