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表情漠然,静静看着高公绘。
周和在一旁看着,心里轻叹。太皇太后一直想清静,不理朝政,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找上门,想躲都躲不开。
周和不知道外面那些传言的真假,他猜测,太皇太后也不清楚。
福宁殿那位官家,行事向来蔑视祖法,他要是强行征税,纵然难以接受,却并不意外。
高公绘与几个侄子悄悄对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因为高太后与赵煦的‘敌对’关系,高家人不敢去找赵煦,加上朝廷里没人庇护,最终只能求到高太后头上。
他们高家发迹了几十年,尤其是高太后垂帘听政这七年,那是天下第一外戚,财富增加的吓人,尤其是在田亩这一块,真要清查,其中的‘行贿受贿,巧取豪夺’等等,都得被公开出来。
那时候,朝廷要是清算,他们高家抄家一百次都不多!
高太后眉宇间有些厌烦,也不知道在厌烦什么,沉着脸道:“收税就收税,你们交不起吗?你们要是真交不起再来跟我说,我替你们出。”
自然不会是交税的事情。
高公绘低着头,声音有些小的道:“姑姑,有些地,还是英宗陛下时候的,现在着实难以说得清,且还有先帝所赐予,朝廷这般蛮横的丈量……有辱英宗陛下与先帝。”
周和看向高公绘,面露冷色。
高太后是英宗皇帝的皇后,是神宗皇帝的太后,高公绘一下子搬出这样两个人,着实诛心!
高太后果然面色冷漠,同时,她也听出高公绘话里潜藏的意思,心头怒火更多。
“你要我怎么做?”高太后强压怒火,语气冷幽的道。
高公绘脸角动了下,头磕在地上,道:“姑姑,侄儿认为,有些地可以丈量,有些地不用丈量,官家应该有所侧重,不能一概而论。”
高太后怒哼一声,用力敲了敲桌子,道:“我问你,是要我怎么办?我去求官家吗?官家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他面前,是这样吗?”
高公绘想的则是神宗年间,当初神宗皇帝同样是锐行变法,要丈量田亩,最终还不是被高太后给阻拦了下来?
高公绘没有因为高太后的语气而有所收敛,语气带着惶恐与哭腔的道:“姑姑,那些变法派在秋后算账,迟早会算到高家头上的,您可不能不顾啊……齐国公被流放去岭南,如果我们也去了,可就没人伺候姑姑了……”
周和听得是心惊肉跳,这高公绘在说什么?在说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他们被流放,高太后死后无人送终吗?
大胆!
高太后气的脸色铁青,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来人,给我打出去!”
当即几个黄门与宫女进来,围住了高公绘几人。
高公绘那几个侄子有些慌乱,他们没想到高公绘这么胆大,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官家,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孙!
高公绘小心的看了眼高太后,没敢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高太后冷眼看着他走,心里犹自怒不可遏。
周和屏气凝神,高太后被迫撤帘还政一直是她的逆鳞,碰一碰就痛,鲜少有人敢触及!
高太后愤怒了好一阵子,逐渐平静下来,默默许久,瞥了眼周和,道:“晚上请皇后到我这里来用膳。”
往常也有这样,周和却知道,今天会不一样。
周和想劝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应着出去。
这时,赵煦在垂拱殿,翻阅着各地的奏本。
现在朝野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开封府试点’上,对于其中出现的问题,纷纷夸大其词,一副即将天下大乱模样的,危言耸听,奏本里字里行间,言词是相当激烈。
赵煦一连翻阅了二十多本,基本都是反对变法的,描述开封府试点变法的种种惨状,以及将会引起的重大问题,恳请赵煦三思,立刻停止‘新法’的推行。
“这是在恐吓朕啊……”
赵煦拿起茶杯,轻吐了口气说道。
陈皮立在一旁,瞥了眼侧门,说道:“官家,这是昨天的,今天的,晌午就会到了。”
赵煦眉头挑了挑,道:“让中书房写简略,朕懒得看这些。对了,青瓦房那边在忙什么?”
陈皮挥手退走了侍立在殿内的黄门,上前低声道:“官家,诸位相公正在政事堂与各部尚书开会。高公绘等人入宫,似乎引起章相公的警惕,三翻四次派人进内廷打探消息。另外,太皇太后请皇后娘娘晚膳去慈宁殿用。”
赵煦点点头,看向政事堂方向,道:“章相公等人的反应不奇怪,祖母的也不奇怪。你去告诉皇后,就推说不舒服,不去了。今后也少去,多去小娘那。”
陈皮神色不变的躬身,道:“是,小人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