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次是被吴氏挤兑的,他受不了那个气才领着妻儿甩袖离开。
真真是趾高气扬、理直气壮。
也是自那次从村子走到镇上,他就再不想安步当车了。
二十里山路,对他这个虽生长于山野但其实从不曾吃过劳作之苦的秀才老爷来说,真的太艰难了。
可老爷子都发话了,他又刚犯了错还没有翻篇,便是有满腔的不甘愿也只能压下,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
郑大福看了他两眼,又从低头站在他身后看似恭敬的李氏几人面上扫过,再看向站在边上满脸都是挡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小儿子,以及目前来看还算安分的二儿子,然后耷拉下了眼皮,只觉得满心憋气。
没一个是省心的!
一个个的都只想着自个儿的那一点小心思,却不想想老大家眼看着就要更出息了,他们作为兄弟,莫不是还能吃了亏不成?
他将手中编了一半的草鞋在地上用力的敲了敲,似乎这样就能敲去憋在他心头的那一口郁气,然后挥挥手让老大一家尽快动身。
这一路到镇上,可也得走好一会儿,老大长这么大,都没走过那么远的山路呢。
哦,大半个月前,好似走过一趟儿了!
于是,时隔半个多月,郑丰年一家六口又享受了一把步行二十里山路的滋味。
不知是因为已有过一次经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趟下来,竟好像比上次要来得轻松了点儿。
但不管他们艰辛是否,云萝却是没上次的空闲去过多的关注他们了,不仅仅是她,全家上下包括最宝贝大房的老爷子老太太都暂时的想不到他们了。
因为,对庄户人家来说,重要程度仅次于秋收的夏收就要开始了。
夏收,对庄户人家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之一,尤其今年眼看着干旱日渐严重,庄稼减产,而下一季的水稻收成如何全看老天爷何时下雨,更显得这一季的粮食格外重要,眼看着成熟能收割了,自是都磨刀霍霍。
早些收回来,就能早点安心。
便是家中有余粮的人家,也丝毫不敢放松,更何况,这年代,穷乡僻壤的有几户人家能有余粮呢?便是有,又能有多少?
谁家不是过得紧巴巴?
郑家有良田二十七亩,放眼全村,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然而这么多的良田,对只有郑丰谷和郑丰收这两个壮劳力,其中一个还甚是喜欢逮着空就偷奸耍滑的他们来说,负担不可谓不重。
毕竟,庄稼的收割是一个有时效性的活,从开始到结束也就那么短短的几天时间。
所以在这个时候,不仅女人和孩子们都要跟着下地,连平常时候几乎从不沾手家务活的老太太和郑玉莲都负担起了做饭烧水看场的活儿,早上、中午还得送饭到田间。
云萝当然也不能例外。
不过这是大事,她并没有要退却的意思,而且收割稻谷这种没啥技巧的体力活儿,她几乎能顶得上一个壮劳力。
又一行到头,云萝直起身往后看了眼,握着镰刀的手轻甩了几下以缓解些微的酸痛。
她的左侧,郑丰谷一马当先,老爷子虽年纪大了,动作却依然利索,弓着腰背一刻都不肯歇,与小儿子郑丰收齐头并进,再落后一些,是刘氏。
吴氏肚子很大了弯不下腰,就带云萱和云桃将收割下来的水稻收拢堆积到牛车上,等牛车装满,再由郑丰谷或郑丰收赶着车运送到晒场。
秸秆连着谷穗先晒上一天,晒得都酥脆了,才能更好的脱粒。
更后头,文彬和云梅各拎着个小篮子,将遗留在田里的稻穗谷粒拾捡起来,不时的还帮着姐姐们抱几捆秸秆。
云萝的目光从吴氏那圆滚滚的肚子上扫过,轻抿了抿嘴角。
“三姐,你看,我捡了这么多谷子呢!”
郑小弟拎着他的小篮子颠颠的跑了上来,将他这半天的成果显摆给她瞧,笑得龇牙咧嘴的。
云萝一把握住他忍不住去挠脸的那只手,仔细看他的脸,就能看到她脸上被稻叶穗子刺出了一道道的红痕,显得他本就被日晒雨淋得不那么白的两边脸颊都黑红黑红的。
文彬挣了挣手,没挣脱,不由歪着脑袋疑惑的唤了一声,“三姐?”
云萝抬眸瞅了他一眼,然后才低头去看他的小篮子。
篮子小小的估计也就能勉强塞下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此时挤挤攘攘的装了大半篮的穗子和谷粒,金灿灿的。
“嗯,够你吃上一天了。”她摸了摸他的脑袋,顺手也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他不禁瑟缩一下,又忍不住的想要去挠。
云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头看脚下的影子,此时已近中午。
所以她干脆放下镰刀,拉了小文彬和乖乖跟在他身后的文梅上了田埂,寻到放置着水罐等物的地方,将帕子用水打湿,然后直接捂到他的脸上。
他顿时“嘶”的一声,随之却眯起了眼,似十分享受。
云萝如法炮制,也在云梅的脸上捂了捂,又将他们红通通的手背手腕都洗了洗,还不忘警告道:“忍不住自己的手,当心挠破了皮,往后脸上留了疤可别哭。”
郑小弟当即缩了爪子。
尽管他还小,但可晓得要美了,而且,他还听说,脸上有疤的人都不可以读书。
倒是云梅,才不过三岁年纪,还依然懵懵懂懂的,所幸她足够乖巧听话,三姐姐让她不可挠,那她就乖乖的听话。
云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