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9年,己巳,东海商社登陆第十五年,南宋咸淳五年,蒙古至元六年。
6月16日,大暑,别失八里。
别失八里,大约在后世乌鲁木齐以东约百公里处的吉木萨尔县附近。此地位于天山北麓,受益于高山流水,是西域大漠中珍贵的农业区,也是东西商路的必经之地,曾是唐朝控制西域的北庭都护府所在。唐朝衰落后北庭多次易手,但一直是西域地区的核心城市之一。蒙哥即位后,在当地设置了“别失八里等处行省”,以此为基础掌控西域。但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两兄弟闹翻之后,开平朝廷就失去了对别失八里的控制,让这个西域要地落入了阿里不哥之手。
说起来,这两兄弟的争端比历史同期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一方面,忽必烈失去了山东这一大片富裕的地盘,连带着财政收入和钞法雪崩式垮塌,不得不收敛爪牙、休养生息,无法频繁在大草原上进取。
另一方面,忽必烈为了稳固汉地的统治,不得不向汉侯妥协,承认他们的封建权力,并表现出积极汉化的姿态,但这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一些蒙古贵族的不满,使他们投向了阿里不哥一派。
两方面相加,使得阿里不哥得到了更多的生存空间,成为了盘踞西域和漠北西部的一大势力。但他也无法攻入汉地,两兄弟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从前年开始,事情逐渐起了变化。
忽必烈朝廷虽然财政濒临崩溃,但控制区毕竟迎来了难得的和平,人民休养生息,同时又受外界商贸刺激,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明显恢复,仓储充盈,有了充足的物质基础。同时,新锐火器技术的扩散,使得亲身体验过它们的蒙军吃到了第一波技术红利,在战斗力上压过了同等的叛军。而有了物质基础和强大武力之后,忽必烈就能拉拢住大世侯,从小领主和平民那里征收到更多的人力和税赋,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财政困境。
于是,战事的天平开始向忽必烈倾斜。
前年,朝廷恢复了从东胜(后世呼和浩特托克托县)到应理(后世宁夏中卫市)的黄河河套段航路,使得物资和人员能源源不断地输往河西走廊,并通过河西走廊讨伐盘踞在西域的叛军。到了现在,战线已经推进到了别失八里附近。
时间已经到了大暑时节,正是别失八里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当地的局势也如同天气一般火热起来。
别失八里东南部山中的千佛洞中,蒙军主帅,也就是忽必烈的第四子“北平王”那木罕,虔诚地对一尊近七丈高的佛像点上了香,并跪下来祈祷着战事顺利。
千佛洞始建于唐朝,后来掌控西域的吐蕃、高昌回鹘等政权也都信仰佛教,因此这里一直香火不断、持续扩建,现在已经是丝路上首屈一指的佛教圣地了。历史上,要直到后来察合台汗国改信异教,在西域普遍开展灭佛运动,这处人文遗产才会毁灭。但至少在当前,这个时刻尚未到来,千佛洞依然是西域的一处胜地,也因此被笃信佛教的那木罕用作指挥围困别失八里的大军的指挥所诸地。
祈祷过后,那木罕又让人送上了祭品,其中最显眼的是一盘土豆——别笑!
对于后世人来说,土豆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那木罕率领的这支远征军来说,这种从东海国传来的作物可谓是神赐之物。正是因为有了这种高产作物,他们才能在哈密力(哈密)和巴尔库勒(巴里坤)屯田自给自足,支持住了战线。要知道,在这种低生产力条件下的战争,军械、兵力什么的都是其次,补给才是重中之重啊!
那木罕奉上了土豆,又跪在蒲团上念起了经文。正当他念念有词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亲卫怯薛走了进来,见他在念经,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在门口手足无措。
那木罕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放下念珠,问道:“甚事?”
怯薛回道:“总管史炫来了,说有军情,请大王去会议。”
那木罕站了起来,说道:“既然是史炫,那西边应该是有动静了,我去看看。”
史炫是史天泽的侄子史楫的长子。历史上,李璮之乱后,史天泽“高风亮节”,主动让权,对忽必烈上书说“世侯不可同时掌握军权和民政大权”,史家各子弟也纷纷辞去部分职务,使得忽必烈顺利加强了对下属的控制。不过这个时空,此事并未发生,史家依然权倾朝野,这次西征也少不了他们的参与。那木罕作为主帅,对史炫等汉将不得不以礼相待,毕竟屯田、驻守、战时扛战线,都少不得他们率领的汉军的卖力,相比之下,随军的各蒙古部民,反倒像是给他们看门的。
果然,那木罕在山下的一处佛堂见到史炫后,后者略一行礼,就兴奋地对他说道:“大王,前方来报,有大批人马自西而来,打着海都、察合台汗还有金帐汗的旗号!”
那木罕听了,轻蔑地笑了出来:“好啊,这些叛逆都一道来了,正好杀了个干净!哼,打的旗号倒是挺多的,但真能打的也就海都那个狗贼的人马,不足为惧。走,我们这就去迎战!”
……
海都是蒙古诸王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是窝阔台的后代。
成吉思汗有四个嫡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成吉思汗曾经说过“只要窝阔台有一个吃奶的后代,都比其他人优先继承”,但也正是因此,当他给几个儿子兄弟手下分封份地的时候,窝阔台得到的份子是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