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根本没有不怕死的人,只不过有的人会无奈的将生死看淡。
毕竟当死亡已经成为了必然的结局时,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枉然,倒不如在死前将一切都布置妥善,然后安心上路。
自从他得知三十万两赈灾银子丢失,自从吕明堂对他说要借倭寇的刀来平杭州灾民隐患的时候,孙恒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将妻儿送去南京不过是最后的一次尝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希望吕明堂能念在自己往日还算恭顺的一点情分上能够回护一下自己的家眷,不求能保住如今的富贵,只求别掉了脑袋,哪怕充军发配自己也是能够接受的。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们大抵也是要死的,毕竟自己所为算是通敌献城,十足十诛九族的罪名。
所以当眼前的少年将宝剑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孙恒的反应很平淡。
“你不怕吗?”徐宝倒有些好奇了,然后看到孙恒就这么用肩膀扛着自己的剑缓缓坐回了座上,不仅不怕,还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不怕。”孙恒颓然一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已经是必死之人,即便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几日,又有什么好怕的?”
“哦,这样啊。”徐宝攥着手里的宝剑,轻轻一抖:“那我便送你上路吧。”
“且慢。”孙恒忽道,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线,有血渗出来。
徐宝玩味的笑道:“又怕了?”
“非也。”孙恒摇摇头:“只是有些好奇,想死个明白,不知小英雄高姓大名?”
“徐宝。”徐宝想了一下,倒也没瞒他,直接了当的回了,同时又加了一句:“家父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此来杭州乃是奉皇命追查三十万两赈灾银的安置去向。”
“哦。。。”孙恒拉了个长音:“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略粗的声音问道:“老爷,小的听到此间响动,恐有贼人入府,不知老爷您一切可好?”
“没事,你们不用管了,散去吧。”孙恒高声吩咐道。
“是!”门外的护院带人散去。
徐宝看着孙恒:“不求救?”
孙恒又笑道:“没必要。能在东厂的追捕下进到我这浙江巡抚衙门,还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府上的护卫救不了我。”
“你还挺有13数的。”徐宝笑了笑,收剑入鞘,在孙恒对面坐下了:“在你府上糟了几天罪,还行,总算没白遭。你要勾结倭寇?胆子真不小,为什么?”
“呵。”孙恒苦笑一声。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孙恒此时便是这般想法,反正要死了,索性也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倒不如坦荡些,把想说的都说一说,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他决定不遮掩,只是说话的语气尽显无奈:“三十万两银子丢了,灾民没饭吃是肯定要造反的。他们造反我是死,勾结倭寇我也是死,左右都是死,何不勾结倭寇,少牵连几人,说不定还能让我的家眷多活上几个。”
“哦,这样啊。”徐宝了然了:“你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这样一番言论传出去肯定很有意思,不过我倒能理解一二,毕竟外人的性命再多又怎么比得了自己家人的性命金贵。那现在怎么办?接头的人被我一剑杀了,这杭州城你还怎么献?倭寇那边儿等不到人回来。。。”
孙恒叹了一声,抬手打断了徐宝的话:“海龙王会很生气,本来这城中的百姓还有七天的太平日子可过,现在,可能五天,可能三天,也可能明天,这杭州就完了。而且本来说好的是这杭州让他抢三天而已,这下子惹怒了他,恐怕这杭州城就没了。”
“你吓唬我?”徐宝一挑眉毛,看着孙恒,心里却不太相信。自己刚才在屋上听得清楚,倭寇来了一万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哪能说到就到,说提前就提前?
“倭寇不比正规兵马,他们惯以小队行动,一般便是约了聚集的地点和大体的时间,一路烧杀过来,七天可能只是一个原定的发难的时间,至于他们的人马,可能现在已经在城外,或者有几千人乔装进了城也是寻常。”顿了顿,孙恒又接着道:“你现在把海龙王的使者给杀了,他们到了时间等不到消息,呵,也罢,不过是早死一阵子,多死些人罢了。”
徐宝沉默了。
他虽然不懂这个年代倭寇是如何行止,但这孙恒言之凿凿,怎么看也不是骗自己的样子,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徐宝凝声问道:“如何补救。。。”
“明早城门一开,你便出城逃命去,逃得远些,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没等孙恒把话说完,徐宝猛地挥手打断:“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你是?哦。。。”孙恒嘲讽的笑了:“那小公公你又觉得能如何补救呢?”
“。。。。。。”
“小公公也不必太过自责。”孙恒不知如何想的,竟反过来出言安慰道:“朝廷的赈灾银子丢了,这些灾民本也就是在劫难逃。他们不造反,再过半个月断了粮食他们就要饿死,他们造反,回头躲不过朝廷的一刀。倭寇来与不来只关乎几位大人物的脑袋,与他们却没有什么关碍的。小公公不妨听我一言,早些离开此地,总还能保住自家性命。”
“银子。。。我有。”徐宝忽然举起手中剑:“这是威剑太阿,价值连城,若有识者,三十万两不过等闲。”
“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