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自己这个皇帝,梁芳作为宫里地位权势仅次于怀恩的大太监,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一个宫女给送出宫去并非不可想象。只是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瞒过了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彼时东厂还在尚明的把控之中,或许这里边有尚明的帮助?不过尚明已经死了,也就不重要了。
“没想到她真的没有死。”朱见深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声,看着下边儿瑟瑟发抖的梁芳不禁失笑,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奴婢,对皇权毫无威胁,看在往日的份上自己又怎么会与他为难。
心里边儿也能理解,不管怎么说,梁芳总归是保全了自己皇儿的生母,有功而无过。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应该,那就不该瞒着自己。
可是细想想,如果他真的将这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又会如何呢?说不定就会为贞儿所知,再然后又是两条性命。。。
贞儿。。。
“?!”
想到此处,朱见深陡然一惊。
这样的欺瞒朱见深可以不在意,但梁芳既然出手救下了皇儿的生母,那他便一定对贞儿也起了二心。若然说这宫里有心保全自己皇儿的人都是太子党,那这太子党中张敏是头号儿,梁芳也必然是其中一个,怀恩。。。
怀恩也必然是其中一个。
已经不需要证据了。
怀恩、梁芳、张敏、尚明。。。
自己最宠信最信任的四个太监竟然都是杀害贞儿的凶手。
朱见深的身上腾起一阵森寒的杀气,无形无质,却让梁芳头皮发麻,将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连大声哭喊也不敢,只敢小声连说“万死”。
“梁芳。”朱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火,努力的让声音显得平静一些:“你告诉朕,内廷二十四监中各监秉笔以上有多少人知道太子的存在。”
“陛下。。。”
“说!”
“都,都知道。”最后两个字梁芳说的有若蚊呢,然而在朱见深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
“你,你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二十四监诸掌印秉笔全都知道?!”
“陛下。。。”
朱见深猛地拍案而起,咆哮着如一头走入困境的猛虎:“好好好,好一群该死的奴婢!那你倒说说,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除了朕和贞儿,你们中还有谁不知道太子的存在的?”
“。。。。。。”
“都知道?只瞒着朕和贞儿两人?”朱见深眼中出现一丝浓浓的悲哀,无力地又坐回龙椅上,扶着额头:“芷儿呢?芷儿也知道吗?”
终于有一个问题能说出皇帝想听的答案来,梁芳连忙道:“她不知道的,陛下,汪芷是不知道的,具老奴所知张敏也每曾与他说起过此事。”
“呵,总算还有一个有良心的。”朱见深瞟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太多了。
凶手实在是太多了。
若要报仇,自己要杀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
二十四监所有掌印秉笔一扫而空,这还不算,他们的那些内书堂出身准备接班儿的义子干儿肯定也是不能放过的了。
他们各自的那些亲信、亲信的亲信。。。
自己已经令厂卫将内廷清洗过了一次,将所有与贞儿有所关联的奴婢们都处死了,现在再杀一遍,这宫里恐怕也不剩几个人了。
而且慈宁宫自己的母后恐怕也不会允许。
就算自己不顾任何劝阻杀的内廷流血漂橹,那这天下只怕也要乱了。
毕竟二十四监不是一般的衙门,尤其是司礼监,那可是涉及天下政令试行,与外廷共商朝政的地方。
可笑,自己竟然是个皇帝。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凄凉而压抑的笑声,笑声自低而高,在这空荡荡的殿中回响。
皇帝啊,天地至尊,手握日月乾坤。
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无力的一天。
放眼天下,竟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亏得自己还曾在她的陵前发誓要不惜一切为她报仇,可结果呢。
除非自己连祖宗江山都不要了,忍心天下大乱,否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眼睛有些湿润,朱见深缓缓地说道:“梁芳,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坐上这司礼监秉笔之位的?彼时你不过是一黄门,只是因为做事伶俐嘴巴讨喜便被贞儿收在身边。后来你又为朕寻来那些虎狼之药,朕喜你忠心,提你入司礼监,之后一步一步,朕给了你司礼监秉笔的位子。
贞儿曾私下里说,若有一日怀恩告老,那便提你接他的位子做这司礼监的掌印。也不瞒你,朕也是如此决定的。
做奴婢的要忠顺,你是朕的奴婢,你可忠顺?做人要知恩图报,贞儿是你的恩人,你。。。可还是个人吗?”
梁芳此时也是心下动容:“老奴万死,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望陛下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老奴。。。老奴。。。”他左右瞄了瞄,似乎是有撞柱而死,以一命谢罪的打算,不过也只是那么几息的功夫他就打消了这个打算,又磕起头来。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吧,朕是无福之人,岂敢奢求天倦。”朱见深摆了摆手:“梁芳,你刚才说那纪氏是在水月庵?”
“是。”
“带朕去看看吧,朕。。。想去那水月庵看看,看看她。”朱见深说到此处,顿了顿,又接了一句:“只朕和你两人,不要让别人知道。”
“陛下。。。”梁芳回头看了一眼殿外,天已黑,月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