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先生披荆斩棘,翻山越岭至我沙城,定不是来做客商的。有何事情,不妨直言。”沙摩柯气度依旧,言语慢条斯理。
但是马良,张苗却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
别看这位沙摩柯,居住之地仿佛汉家士人家的宅邸。行汉礼,说汉语,气度从容,甚至有些优雅。
但其人也,仍然是五溪蛮夷的首领,蛮王沙摩柯。
五溪蛮夷的汉化,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沙摩柯的汉名萧姓,乃是沙摩柯的祖父给自己取的姓氏。
取自汉初丞相萧何。
此后沙摩柯的父亲,沙摩柯本人都是萧姓。
这一支五溪蛮夷中的首领家族,开始迅速汉化。沙摩柯本人有专门的汉人作为老师,教他行礼仪,说汉话。
但是学的只是表层,不见内涵。汉人士人不仅行礼仪,也知礼,知耻,很多东西都是很深沉的东西。
自有道德体系。
但沙摩柯只行汉礼,说汉话,比如此刻对马良,张苗先行礼,气度雍容,挑不出错来。但这只是一层皮,在这层皮之下的乃是沙摩柯,蛮王。
马良本就对沙摩柯极为了解,为了这一次南下,更打探到许多情况,因而不会被沙摩柯的表象所迷。
马良当即拱手说道:“特来求援。”
沙摩柯并不意外,虽说马良,张苗在深山之中走了极长的路,但那是因为走的是偏僻小路。
沙摩柯的人可以走大路,消息比较通畅。再则,关羽与孙权争荆州已经极久,沙摩柯若是不知道这个,那不成了瞎子?
所以沙摩柯听闻杨武将军关平的长史马良来了,便知道对方是来求援的。
从最基本的军事角度来看,应该是让他袭击孙权后方,翻转局势。对于沙摩柯来说,做这种事情并没有负担。
如今他的威望,他的地位,他的实力,在五溪蛮夷之中,如日中天,大小蛮夷首领,皆都听他号令。
发兵杂牌兵七八万都有,关键的是,有什么好处?
沙摩柯笑了笑,端起案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才说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也是沙摩柯与汉人士人的不同,一般士人不会这般直白。
马良,张苗却没有猝不及防,马良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当即拱手,宽大的袖子落下,雍容气度,却是不输给沙摩柯。
马良说道:“如今局势僵持,若萧王能发兵救援。左将军关公许以黄金一万,布万匹,授将军为镇南将军,封武功侯,食邑千户。”
这便是关平的价码。大,大的惊天动地。
但是与南郡相比,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马良,张苗因为得了关平的这个条件,因而信心十足,认为必然能劝说沙摩柯起兵。但是沙摩柯却笑着摇头说道:“黄金一万,布万匹,镇南将军,武功侯,确实是金光闪闪,十分刺目。但于我看来,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说着,不等马良,张苗开口,沙摩柯便又说道:“现在孙权精兵横在南郡,油江口,江夏,你们的黄金,布匹怎么运过来?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若我发兵袭击孙权,事败,黄金只是泡影。就算事成,你们家的关杨武,关荆州(关羽),也可毁约。”
马良,张苗闻言蹙眉,马良当即打算开口。沙摩柯却又笑着说道:“想来你们带来了这么厚重的许诺,乃是听说我贪财吧?但是这些年我所求变了,因为我知道即使是再多的财富,花不完有什么意义?我的金子,我的布匹,已经足够我花一生了。你们汉人有一句话,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已是不惑之年,还能活几年?”
马良,张苗明白了,沙摩柯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我摊牌了,我不贪财了。但我有别的所求,你们能满足我的条件吗?
自从马良,张苗见到沙摩柯之后,主动权便在沙摩柯的手中了,这没办法,谁叫沙摩柯拥有兵力呢?
求人与被求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马良,张苗都不气馁,不怕沙摩柯有别的要求,就怕对方无欲无求。
“还请萧王明示。”马良再次拱手说道。
“是个聪明人。”沙摩柯见马良听明白了,露出了笑容,又捏起被子喝了一口水,才说道:“却说我这一生,也算是享受过了,女人,财富,地位。称“沙王”,比拟你们的汉人的诸侯王。但我知道,五溪一族,迟早为汉人所并。”
说到这里,沙摩柯有些叹息,道:“你们汉人太强了,人口,文化,军事,方方面面都要强过我们五溪许多。在你们的光武帝还在位的时候,我们五溪一族人口将近二百万,兵马数十万。马援来征讨我们,却也病死在了山里。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我们的人口一直在汉人的侵袭下减少。不仅死亡,不少族人都是汉化之后,直接投奔汉人。山中的日子苦啊,却没有城池内的日子好过。”
“不过百余年而已,现在我们五溪一族只剩下了几十万人口。我这座沙城内的族人,有五六成能说汉语。”
“你们说,再过个百年,还有五溪一族吗?”
说到这里,沙摩柯抬头问马良,张苗,既是愁叹,也是绝望,也是询问。
沙摩柯屁股下的这张位置,其实不好坐。
沙摩柯其人也,学汉语,学汉礼,虽然学了皮毛,但眼界也渐渐开拓,知道目前五溪蛮夷处在绝境之中。
汉人太强了,五溪一族迟早消亡。
不仅是五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