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齐永泰离去,冯紫英这才舒了一口气,正待举步,却见到了远处一名内侍早已经等候。
环顾一下四周,并无其他人员,此时臣工们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
齐永泰留着他又说了一阵话,告知他可能首辅次辅也就是内阁诸公们,要准备对他来一个“三堂会审”,好好和他谈一谈登莱——辽南运输航线和吸引江南商贾北上之事,当然顺带也要谈谈银庄之事。
很显然叶向高和方从哲都意识到了这个银庄意义的非比寻常,估计他们也要花一些时间去找一些业内人士来了解一下子银庄钱铺的运作模式再来和自己探讨了。
“周公公?”冯紫英见过这一位内侍,知道姓周,应该是永隆帝身边经常在的人,但论品轶却不算太高。
冯紫英对永隆帝身边的内侍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虽然这些内侍们对自己的态度都一直十分恭顺,甚至有些谄媚的味道,但是作为文官,他很清楚对这类人不能假以颜色。
这些都是些顺着杆子爬的角色,你对他太过亲近或者善良,只怕他还会觉得你可欺,若是保持不远不近的清峻态度,他反而会有些敬畏。
尤其是像自己现在的身份,就算是这些内侍想要打自己小报告或者说些小话,都需要先掂量一下够不够分量。
大周皇帝们对内侍可没有多少客气,再是得宠的内侍,皇帝一句话就可以一壶鸩酒一匹白绫赐死,甚至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这些内侍也都是些察言观色极其厉害的角色,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才是他们生存的资本,所以冯紫英起码现在是不会对这些人有什么好颜色的。
“修撰大人,皇上有旨,请您到东书房。”周姓内侍满脸堆笑。
冯紫英当然也不会去刻意为难或者冷遇对方,内饰太监也不全都是面目可憎之辈,一样有一些忠直之辈,只不过身体的残缺和长期在后宫中的生活使得他们对金银财货的看重和对权势的敬畏更为突出罢了,所以比例比较小,而行为也更露骨。
“这会儿?”冯紫英有些吃惊,这都快午正了,难道又要赐膳?
冯紫英可不喜欢吃着赐膳,虽然这看起来是皇帝对自己的青睐看重,但是这滋味都不好受,都是些温热的菜肴,而且也不合自己胃口。
“对,修撰大人,请吧。”周姓内侍对冯紫英的态度十分吃惊,这一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怎么似乎还不太乐意选择这个时候去觐见皇上,弄不好就要赐膳,那可是人前人后能吹一辈子的荣耀啊。
冯紫英皱了皱眉头,也只能跟随对方重新入宫,再到东书房。
永隆帝已经换掉了朝装,改成了寻常的便装,不过看得出来,心情极佳,“冯卿来了,赐座。”
“冯铿叩见皇上。”冯紫英见这个阵势,估计这一谈只怕又得要在这里吃赐膳了。
“朕也知道冯卿才从江南回来,本该休整一二日,朕也听黄汝良称已经准了你二日假期,不过这看起来冯卿怕是未能清静,只怕今日回去之后,冯卿会更不得安宁了。”
永隆帝话语里带着调侃的意思,这是对极为亲近的臣子才会有这般态度,侍獾闹苄漳谑谈是暗自将这一位冯修撰的地位分量猛地提升了几个层次。
见皇帝目光一扫过来,周姓内侍立即知趣离开几步,保持既能随时看到书房里的情形,又不能听到书房中的话语,而在书房的另一侧,还有一名侍卫保持着关注状态。
冯紫英听得永隆帝这般一说,也只能苦笑。
“回禀皇上,臣在路上就已经和崔大人记忆过,这开海要引江南商贾到山东和辽东,必定会牵动江南和北地两方视线,各有所图所想,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做到有利于朝廷,有利于国计民生,有利于辽东稳固,便是有些困难和问题,亦可克服解决。”
永隆帝很喜欢冯紫英的这种态度,不回避问题,却又敢表明态度,比起朝中不少自命考虑周全却瞻前顾后的老朽,委实让人心里舒服。
“唔,诸公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但皆是老成谋国之意,你也莫要不满,……”
永隆帝也清楚,冯紫英的观点虽然很有新意,但是谁之前也没有想过,更没有这么干过,究竟能不能成,谁也无法断言,而一旦不利,就会影响到整个朝廷的布局安排,也会对朝廷声誉威信构成打击,所以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但谨慎不代表就不做了,大周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不改不变,只能说是在做之前,尽可能考虑计议周全,把可能存在的问题风险都想到。
“皇上,臣从无不满之意,之所以在朝堂中和盘托出,臣也就是希望朝中诸公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能臣得这样一个突发奇想做出一个更完善的评判和完善,让其能在日后的实施过程中不至于有太多的纰漏,……”
见冯紫英这个态度,永隆帝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神色,见对方不像是在说气话反话,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冯卿,朕招你来便是考虑到有些问题在朝堂上不宜宣示,但朕还有些不解,所以要冯卿替朕释疑,……”
这才是正题,冯紫英其实大略猜测到了一些,多半是和银庄之事有关。
至于说吸引招募江南船主海商北上一事,看起来更引人注目,但却不然。
这事儿在之前他就有奏折给了永隆帝,也获得永隆帝的默许,否则龙禁尉和刑部也不可能放手,而且还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