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钱渊不许胡宗宪从浙直总督转福建巡抚的原因。
如若胡宗宪一走,浙直总督这个位置很难说是谁得手……严党如今权势滔天,但所有的权势都是嘉靖帝给的,谁接任浙直总督,那是要嘉靖帝怎么想。
而嘉靖帝可能是明朝最喜欢也最习惯搞权力制衡的一个皇帝,再加上严党势大,徐阶缩首,钱渊猜测,搞不好是徐阶的人接任浙直总督。
那事情就糟了,不说其他的,新任浙直总督要插手通商怎么办?甚至要否决通商怎么办?
钱渊能忍得下来?
忍不下来是不是要撕破脸?
闹大了……那钱渊后续的计划都要作废,挖好的坑说不定埋不了别人,倒是能埋了自己!
留下胡宗宪多好……他漏洞颇多,他担忧后路,他虽然和钱渊颇有间隙,但也不敢往死里得罪钱渊。
换个人有这么好使吗?
虽然是被逼的,但胡宗宪基本上很少对钱渊指手画脚。
换个人能这么配合钱渊吗?
虽然是怕惹事,但胡宗宪对通商一事不闻不问,全让钱渊主持。
换个人能让钱渊揪住那么多小辫子吗?
这些年来,胡宗宪或多或少有不少小辫子被钱渊拽在手中呢。
钱渊在心里冷笑,你胡汝贞身上染墨,身登高位,建功立业,现在却想脱身而走,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对面失落的两人,钱渊犹豫片刻后补充道:“日后未必如汝贞兄所料……”
郑若曾长叹一声,“几为绝路,如何不惶恐。”
“自嘉靖三十二年嘉定初见,老夫已知展才有经天纬地之才,之后在华亭,在陶宅镇,在崇德,在杭州,在台州、绍兴、宁波,展才数度败倭,又抛却翰林南下击倭,气节无双。”
“但若无总督大人这些年殚精竭虑,提编数省,编练新军,展才何以有长水镇、桐乡两场大捷?”
“上虞城外钱家护卫精悍勇猛,但若无总督府拨付铁甲军械,何以扫清千余倭寇?”
“戚继光三刻钟击溃徐海,立下不世军功,但若无总督大人拨付的粮饷,他戚元敬何以编练如此强军?”
“京中传来消息,严分宜病重卧床,一旦……”郑若曾眼角湿润,“总督大人必遭群起而攻,即使归隐想安度晚年都不可得……”
钱渊有些诧异,郑若曾入胡宗宪幕府近四年,不料却有如此情谊,不过他也为这番话动容。
事实上钱渊并不知道,原时空中胡宗宪于狱中自杀,郑若曾多方奔走,后隆庆年间平反,就是郑若曾为胡宗宪题碑记。
但钱渊虽然动容,但绝无动摇,话题一转说起镇海通商诸事,不过郑若曾和王寅神色黯淡,少有话语,不多时就起身告辞。
一路送到照壁外,钱渊挥手让下人退下,迟疑了会儿,低声道:“等等吧,再等等。”
郑若曾瞳孔微缩,“展才何意?”
“再等等……”钱渊面无表情低声说:“日后当有转机,寄语汝贞兄,如若合适,钱某亦不会袖手旁观。”
郑若曾怔了片刻后退两步,长长一揖。
这种保证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钱渊能说出这等话,那日后出手的可能性就很大。
当然了,反悔也正常,但从此之后,不说胡宗宪本人,幕僚中的郑若曾、沈明臣、王寅、何心隐、茅坤等人均不再视钱渊为友。
已是十一月中旬了,寒风呼啸而过,看着两位好友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钱渊在心里权衡自己日后能不能兑现这句话。
很难说啊。
如果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将科道言官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不是胡宗宪身上……那胡宗宪很可能逃过一劫。
但日后严嵩致仕,徐阶掌控大权,会不会旧事重提,重翻旧案,这就难说了……严嵩一去,徐阶在朝中几无抗手啊。
高拱能阻拦他吗?
高拱对胡宗宪并无偏见,甚至颇为赞许,但要他为胡宗宪出头,这个可能性真的不高。
钱渊心里迷茫,有一股说不出口的酸涩。
虽然钱渊知道,胡宗宪试图转福建巡抚这件事自己也未必插得上手,但其实是有一定操作性的。
因为徐阶是希望看到的。
为了通商一事的顺利进行,为了自己的计划能顺利开展,为了自己挖的那个坑……自己一力拒绝,将胡宗宪拖在这个泥潭中难以脱身。
自己从嘉靖三十一年离奇穿越而来,至今已经六年了,这六年里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也改变了他太多太多。
但与此同时,这个时代,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历史,也被他改变了太多太多。
聂豹提前数年逝世,赵文华至今仍是工部侍郎,戚继光提前入浙组建名垂青史的戚家军,原时空的抗倭三名将之一的卢镗兵败入狱。
还有历史上名声不显的戚继光,从无记载的卢斌,都已崭露头角。
更别说钱锐、钱鸿父子,以及谭维,就连王翠翘的命运都得以改变。
而胡宗宪,他的结局似乎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一世,会不会还会有“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钱渊就在照壁前后来回踱步,好久好久,旁边侍候的王义、彭峰、梁生等人都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少见的杨文突然出现在门口。
“少爷。”杨文虽然已升任游击将军,但仍然习惯单膝跪地,“有事回禀。”
钱渊挥挥手,王义等人避开后,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