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的失神让厅内众人神情紧张起来,但也有镇定自若从容淡定判断局势的人。
郑若曾和钱渊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应该有些问题。
“志辅兄率军驻守嘉兴府,平湖、海盐、海宁均有重兵把守,绝不可能有数千倭寇能在湖州起兵。”钱渊摇摇头,“未必是倭寇。”
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嘉定,郑若曾补充道:“徐海又不是神仙,难道会撒豆成兵?绝不可能是去年留在湖州的残部。”
钱渊解下腰间苗刀,示意护卫举着烛台跟着,倒拿苗刀点在地图上,“军报中说到,贼众由云雾山中出,先攻乌程,不克后转而东行,黄昏后攻克南浔镇。
如若是倭寇,必南下攻桐乡,可令浙西参将汤克宽率军北上护住桐乡县。
如若不是倭寇,很可能不会攻桐乡,转而继续往东攻嘉兴县、秀水县。”
在胡宗宪的点头下,又有信使匆匆离去,汤克宽率军驻守严州府和杭州府的西部,沿河北上坚守桐乡问题不大。
“再等等吧,天亮后应该有军报送来。”钱渊放下苗刀,“有些古怪……不像是倭寇。”
“展才,为什么?”一直没说话的何心隐沉声问。
“如果是倭寇,绝不会选在这时候动手。”钱渊淡然道:“等徐海率主力即将大举入侵之前,突然动手将官军的注意力吸引在嘉兴、湖州,其余地方将成倭寇口中食。”
“那你怎么知道,徐海是不是即将入寇?”
钱渊摇摇头没再回答,父亲回的密信中说的很清楚,徐海麾下光是士卒就多达数千,战船数以百计,如若要出兵,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预备完毕的,如果徐海率主力入寇,那父亲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
又熬了会儿,钱渊实在熬不住了,他原本是个夜猫子,但这段日子一直在外奔波,今天中午才从山阴赶到杭州的,也懒得回食园,索性就在总督府后院的客房睡下。
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好的心境,胡宗宪、郑若曾、茅坤等人轮流睡了会儿,正厅中始终有人在等着军报。
“展才,展才!”
钱渊努力睁开眼睛,感觉眼皮上吊了个铁块似的,“惟锡兄……”
吴百朋笑着扬扬手中的军报,“果不出展才预料……”
“呼呼呼……”
“展才?”吴百朋哭笑不得的转头看向沈明臣,“实在是累的狠了。”
何心隐冷笑两声,上前一手揪住棉被一角,哗一下全掀开了,这种事也就他干得出来……
钱渊被气得一挺腰坐了起来,“姓何的,扰人清梦,该下十八层地狱!”
“好了,好了。”沈明臣打圆场道:“展才,真的不是倭寇,贼众没有攻桐乡,而是东进王江泾。”
“肯定不是倭寇,已经送来四五份军报了,据闻是教民叛乱。”
“昨晚就知道肯定不是倭寇。”钱渊没好气的说:“如果是倭寇,咱们也不用打了,收拾收拾投降算了……教民?”
吴百朋咂咂嘴,收起笑容,郑重其事的说:“白莲教。”
“白莲教?”钱渊嘴巴都咧开了。
白莲教在历史上名声太响亮了,唐时起,宋时兴,到了元朝居然都能改朝换代,当年最早的那些义军领袖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都是白莲教徒,据说朱元璋也是……不过这在史书中没有记载,钱渊小时候喜欢看金庸,对《倚天屠龙记》印象深刻。
明朝严禁白莲教,但白莲教叛乱从洪武、永乐年间到正德、嘉靖年间一直不断,最典型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唐赛儿。
但钱渊印象中白莲教叛乱大都在北方或西北一带,那边穷嘛,都说贫困是那啥啥的最好朋友,东南这种相对富庶的地方居然也有白莲教?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刚起床的钱渊脑子不太清楚。
“展才也知道?”阅历最广的郑若曾笑道:“那是罗教,这次叛乱的马祖师并非罗教中人,不过来头也不小,是李福达的门生。”
钱渊一个骨碌爬起来,就这护卫递来的毛巾脸盆洗了把脸,顺手把牙刷塞进嘴里,支支吾吾问:“李福达?”
“李福达,山西代州人,正德年间叛乱被判充军,后逃遁改名张寅,投靠武定侯郭勋,嘉靖年间任山西太原卫指挥使……”
钱渊一口白沫差点喷出来,白莲教徒都能混到太原卫指挥使,这是搞笑吧?
“嘉靖五年,张寅被仇家告发是白莲教徒李福达,朝中御史弹劾武定侯,到现在也不知道张寅到底是不是李福达……”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遇上的茅坤听了会儿叹息道:“此事后来和大礼议事挂上,山西巡按御史马录、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钰或入狱,或充军,桂萼、方献夫为其平反,最终张寅官复原职。”
钱渊这才听懂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张寅是不是李福达,而是当时的嘉靖帝利用这件事给大礼议事加分,桂萼、方献夫都是因议礼猝贵的阁臣,这是一次政治事件。
毕竟钱渊前世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事实上这件事在嘉靖一朝闹出的风波挺大,嘉靖四十五年,四川白莲教徒蔡伯贯叛乱,事败被捕供出李福达即张寅,但第二年也就是隆庆初年,内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都支持当年桂萼、方献夫、张璁的判断。
喝了碗粥,钱渊就被拉去了正厅,胡宗宪难得公开露出笑脸,在昨晚极其艰难的情况下,他选择再一次相信钱渊,没有贸然调动兵力,事实证明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