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晌午时分。
拼尽全力救桃瓜巷的周遭百姓于水火之中的荣百华早已被荣府的众家丁抬回了卧房,而正值他精疲力竭、昏迷不醒之际,荣千富和苦无则在房门外展开了一场语重心长的交涉。
荣千富先是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酝酿了一会儿后,才拍拍苦无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苦大侠,华儿与我,父子情深。如果不是因为私炮坊的事情,我们父子二人也万万不可能决断。先前你也看到了,华儿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后,不管不顾地夺门而出,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得到妥善处理的话,那恐怕我和华儿之间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我明白……”苦无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进而直言不讳道,“不知荣老爷想让我怎么做?”
荣千富苦笑两声,而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我可以认罪,但我不希望在我遭受牢狱之灾时,华儿始终对我抱有偏见。”
“荣老爷难道还想和百华恢复成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一见如故的关系?”苦无眉梢一紧,不敢相信地问。
荣千富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苦无低了低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脸色更是愈发的难看,嘴角隐隐抽搐,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言语将要脱口而出,“百华向来见义勇为、古道热肠、嫉恶如仇,颇有一颗侠义心肠,他得知你在暗地里干这种贪赃枉法的勾当,当然会对你产生偏见,这你应该……”
“我知道。”还没等苦无说完,荣千富便是抢先一步说道,“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追悔莫及了,不是吗?”
苦无长叹一口气,神色愀然、面色凝重,有感而发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了决断,便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荣老爷,你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才是。”
“苦大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荣千富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哭腔和悲怆之感,“我记得我先前答应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的前提,是不让百华知道这件事情。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他现在已经知晓此事,苦大侠总得为我想条后路出来吧?”
听到这里,苦无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鼻子微微一动,好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荣千富,你到底想怎么样?”
荣千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言简意赅道:“苦大侠,我没有想要反悔的意思。我知道你跟百华乃是师出同门的至交好友,他现在肯定是不愿意见我的,我希望你能亲自出马,替我劝一劝他,只要他能不再对我怀恨在心,并原谅我的过错,那便也足够了。”
苦无的心中一阵触动,眉梢渐渐松弛,身体逐渐放松,听了荣千富的肺腑之言后,脸上竟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和颜悦色。
归根结底,荣千富也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徒,时至此等十万火急、迫在眉睫的危急时分,他依然会父爱泛滥、心生悔恨。
无论如何,百华仍然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而荣千富活了这大半辈子,分明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却还是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细细想来,难免令人唏嘘不已。
按照苦无素来以慈悲为怀的秉性,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荣千富的请求。
毕竟这个请求他并不是以居安城首富的身份提出,也不是以无恶不作的奸邪之辈的身份提出,而是一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父亲所提出的最纯粹的请求。
不管怎样,苦无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而且除此之外,苦无正好也有许多事情要跟百华解释解释。替荣千富开脱他的罪行,就当是顺便好了。
于是乎,苦无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进而坚定不移地一口答应道:“我尽量。”
此言一出,荣千富的眼睛便是倏的一亮,匆匆反应过来后,急急忙忙地双手作揖,真心实意地感激道:“多谢苦大侠!”
“你不必谢我。”苦无板着一张脸,意犹未尽道,“我这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百华。我知晓你们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是极好的,事到如今你的计划败露,以致有了现在和百华决裂的局面,其实不光是你自己,就连百华的心里肯定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前些日子我以杨树的身份与之交谈,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什么杀人放火、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谓雄伟高大、无懈可击,而他现在突然知晓你藏在背后的秘密,一时之间难免会有些无法接受,你给他一些时间缓缓,加上我从中劝导,那你们父子二人要冰释前嫌的话,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那就有劳苦大侠了!”荣千富的眼眸隐隐闪烁,进而感激不尽道,“还请苦大侠待会儿进去之后,务必要替我在百华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了百华,我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这是自然。”苦无慢慢悠悠地点点头,平心静气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就先进去了。”
“好!”荣千富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与之作别道,“苦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