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有点意外,“天色都不早了,老汉又出城干什么去了!带糖了没有?”
宫女同样吃惊地道,“陛下真是神算!李相爷带了六七个家人去了黄天荡,除了带着两把刀,还真是带了一大包糖。”
赵构大吃了一惊,抬高了声音重复道,“黄天荡!!”
……
清晨时分的黄天荡雾气茫茫,一块块小沙洲上,丛生的芦苇泛着清冷的黛青色,在百步之外已像是浸到了牛乳里。
再往远处看便是混沌的一片,沼泽、浅水、小洲和天空,被这片大雾勾兑到了一起,阻挡了金国四太子,越王殿下兼东路伐宋元帅完颜宗弼的目光。
他坐在甲板上,楞角分明的脸上稍稍有些沮丧。
感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手下的将领们在马背上无比的骁勇,完颜宗弼命他们趁着清晨、敌军麻痹时出战、去夺回黄天荡的入江口,有的人在摇晃的小船上连膝盖都绷不直。
今天是四月十五日。
金军在上个月的今天一头撞入了黄天荡,被韩世忠的水军封住了入江口。
到此时,十万金军仍然突不出去,上万只的小船又在按着突围的队列,在黄天荡内徒劳的调动,等候前方的捷报。
无数的小船杂乱无章,拥挤不堪,让完颜宗弼想起赵构逃跑时,杭州民众在大街上踩丢了的鞋子。
北方的迷雾中杀声震天,很快,派出去的手下毫无悬念地退回来了。
船只又有了损失,被宋军站在艨艟大船上,拿着带钩的长竿拉翻了十几艘。
有人负伤了,肋下侧腹上插着箭,一定是射到肝了,躺在船舱里撕心地惨叫。
完颜宗弼充耳不闻,心软只会让人糊涂。但他知道,局势已经危险到必须由他做出取舍的时候了。
他招手唤过亲兵,让他去传令,召集将领们到他的大船上来议事。
亲兵刚跑开,空中便传来鸣叫声,打断完颜宗弼的思绪。
四太子抬头看到,从南边的天空中人字形飞来一队灰雁。
每年的春分一到,它们便结队北归了。
完颜宗弼摘了弓,仰头一箭射下来一只,其余的惊叫着折拐了。
又一个亲兵跑过去拾了雁,“兀术殿下,它有十多斤重!”
亲兵很高兴,可以给主帅开开小灶了。
这些日子军中只有那些花了重金、涉过几十里的沼泽地扛回来的霉米,越王殿下还挑食,从不吃他捞来的鱼。
这下好了,他蹲到小沙洲上点起一堆陈年的芦苇,给主帅烧雁。
孤烟直上,与灰色的天空融于一处。
此次出兵,完颜宗弼没逮到赵构,但收获也不小,江南的金银珠玉,奇珍异器又网罗了不少。
罢兵北归时,完颜宗弼特意打探过韩世忠的动向,得知韩世忠正在秀州休整,完颜宗弼这才放了心。
秀州远在嘉兴,正是在他归师的背后。
当他们将掠到的金银,装满同样是掠来的一艘艘小船中,极为放松地朝对岸进发时,长江江心的焦山岛后边,突然杀出了韩世忠的船队。
完颜宗弼从来没服过谁,但是这次他服韩世忠。
姓韩的先是迷惑了他,在秀州张灯结彩、摆出要过十五的架势。
而后又借助舟楫之利,以区区不足一万人的兵力,在离着秀州这么远的地方困了他一个月。
黄天荡是个大葫芦,进出只有一条路。
狭窄的水道根本不允许他将上万只小船一窝蜂地冲出去,他根本发挥不了数量上的优势。
不一会儿,他手下的将领们便到了,汇集到主帅的大船上来。
完颜宗弼平静的说,“去与韩世忠议和,只要他能闪开黄天荡入江口,放我们一条出路,便拿一半金银给他。”
过江时谁都没想到还会被围,船上装的除了人马便是金银财宝,有人坐在了珠宝箱子上,没有地方装粮食。
当人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都会特别的兴奋。
不得不把这种东西原物奉还时,那种割肉般的不舍,你懂得。
军令不可违,看来必须要执行,只有个手下说,“殿下给的是不是有些多?宋军好财,依末将看,再给他削一半也可以。”
完颜宗弼说,“要让韩世忠眼红到不能拒绝,你说减半万一他不干呢?等那个时候再加到这个数目味道可就变了,兴许另一半也不能保。”
船内都是金军的骨干,主帅召他们来可不是商量的,只是想告诉他们决定,但金军要主动和宋军讲和,简直闻所未闻,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完颜宗弼说,“人总吃那些霉米会生病,即便到了建康如果过不了江,再过一个月,天气会更热还会有人生病,到那时军心要涣散。”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溃败回去,还不如体体面面的。
完颜宗弼受不了在中、西两路元帅面前,那种辩解两句都没有底气的窝囊,这个他不能当着手下说。西路娄室虽不致当面耻笑他,但他脸上一定会经常挂着。
完颜宗弼宁愿说,自己此次来江南就是为了捉拿赵构好了。
这个想法让完颜宗弼一阵的松快。
这么多天,他的人马其实就是受了这些金银财宝的羁绊,如果扔下它们,率军踏过黄天荡外围那二三十里的滩涂,他照样可以到达建康城下。
让他放不下的还有这些船,当初筹集它们已不容易,如果弃船到建康,再要筹集起这样多的船来只会更难,而且建康算是歇脚,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