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抬起脸来看赵构,不抽噎了,但泪珠子一滴滴的从脸上滑下来,一副办了错事却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赵构笑道,“你都说朕杀伐果断了,朕让你起来你便该起来说话!还怕朕反悔不成?”
贤妃这才起身,吞吞吐吐的要开口,听皇帝道,“上来讲,”
她便再吞吞吐吐的除去外裙,将它搭到床边的衣架子上,穿了衬衣衬裙爬到床上来,在离着赵构不能再远的床角儿处将身子一拧又跪下了,说了声,“陛下……”眼泪又涌出来了。
赵构说,“算了,你不要说了,朕也不必听,赶紧过来陪朕说话。”
贤妃跪着不动,泪水慢慢的止住了,小声儿说,“陛下,在你去韩州未回之时,太后叫奴家认了个养子,”
赵构本已斜倚着枕头,舒适的半仰半靠着,一听这话猛的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小潘,“你认了养子。”
挂在贤妃身上薄薄的软绫子衬衣簌簌的抖着,暴露着贤妃极度的不安。
她加快了语速道,“是的陛下……他是宝文阁直学士赵梦授的幼子,赵伯襄,今年五岁了,太后给奴家选了两个孩子最后定的是他,太后没让要那个三岁的,因为太后担心陛下若是回、回回不来,往后我们可能还得抱着孩子跑路,五岁的孩子只要哄一哄,至少不会不分场合的哭闹……陛下不知何时回来,奴家也没了主意啊!临安多日不朝谁都见不到陛下,太后说,你看看韦舅爷马上也瞒不了那些大臣们了,再不作筹划恐怕,等赵梦授都跑了孩子到哪儿去找……于是,刚刚将此事与赵梦授讲了,他也将孩子带到了大内来,正和赵梦授说着这件事,韦舅爷便传信儿说,太上的大船回来了!”
总算说完了,赵构也听清楚了。
别说认养子,他要是滞留于韩州再有半个月回不来,恐怕连韦舅爷都要跑,要不然根本没法儿和那些大臣们作解释。
此时听了贤妃的诉说,赵构可以想象这两个女人在大内惶惶不安的情形,他都有点后怕,皇帝要是再不露面,何止临安要乱,军中也要生出各种各样动摇的心思和想法了。
也难怪邢秉懿说,赵构是在倾着一国去救她们。
眼前的贤妃依旧没敢动,她拢着肩,扶住膝盖,低着头等候皇帝的发落,脸上的泪痕也干了。
初闻此事,赵构是有些震惊,有个冲动伸脚踹她一下,但肯定又够不着。
朕要再不回来,你和太后是不是还想让赵伯襄披麻戴孝,给朕办后事呀!
但贤妃到建康以后,赵构的心情是很愉悦的,这个女人自十几岁时便与郁郁寡欢的赵构在一起,以往两人的点点滴滴虽说浮浅,在久别重逢之后的回忆中,却再一次加深了。
韩州大功竟成,赵构雄心万丈,与王妟、与扔萝卜的侍卫都难以启齿的小事,同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则好说的很。
直到片刻之前,赵构还因着小潘蠢蠢欲动,此时再见了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软衫,赵构的心思全都转移在衫子底下,就更不会停留在什么养子的事情上了。
在去辽河途中,赵构不是也动过念头,让吴芍药回临安领个养子以防不测吗。
赵构一笑,很是温和的说道,“朕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潘娘子以为听差了,这还不算大事?
她飞快的抬起眼来,在赵构神色中辨别他这句话的真假,很快露出释然之态。
赵构道,“朕的母妃将你那么小年纪便送给朕,原来还有着如此长远的意义,彼形彼势认个养子也是你和太后为社稷着想,不算事,回去退掉便是了,反正朕也没点头呢。”
连朝会都开不了,太后也来不及发懿旨广告天下,赵构对她说,“不算事!”
贤妃顿时喜泣道,“多谢陛下不计较,奴家的心从未远离过陛下。”
皇帝哼道,“不远么?此时朕伸伸腿也够不到娘子。”
小潘再无顾虑,以前一急眼嘴都撕过,这次的一脚看来又避免了,赵构话音未落,贤妃已经飞快的爬到他身边来了。
皇帝也很不容易,一个月尽忙大事了,精神上的那一根弦几乎要绷断,有些事情却不便与谁都说。
而此时则是极度放松的,这么令人震惊的事情片刻间便原谅了小潘,更是九哥皇帝陛下强大自信心的体现。
他才接住小潘扑过来的两臂,一股无比强大的电流瞬间熔通了仁督二脉。
……
六月底,神州大地草长莺飞,欣欣向荣,河淮一带的青纱帐成片成片的长起来,雨后满眼的绿意化都化不开。
而金宋两国的战局在僵持中维持着微妙的均势。
金国自黄天荡接连的失利后,在汴梁一带的势力退到了黄河以北,但毕竟是吃到过嘴里又吐出来的,天气凉一凉再吃回来也未可知。
大宋从长江以南一直推进到了汴梁,故都也收复了,御前北岳大军在河堤枕戈待旦,中岳大军在伏牛山牢牢的围困着金军三万主力,吃不下也放不开。
在这种情形之下,金国居然不来救,赵构也不再往伏牛山增兵,而是在临安一片热火朝天的兴建工程。
大宋的皇帝在建康不回临安,领着贤妃四处游玩,偶尔有快马从行在飞出,前往郾城、襄阳和汴梁。
赵构一直在掐算着上京的动态,辽王斜也和完颜宗翰之间的争斗,他隔着空便能感受到刀光剑影,只要刘平叔阵前没有新动静,也就预示着他们两人还未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