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们把这些话朝吴芍药禀报时,吴芍药听出他们虽有这样那样的疑问,但赶他们下船也不大肯走,吴娘子有这份自信。
靖康之变,金主不但要钱要东西,人也要,当年就下令迁河北青壮民众北上,填实北方土地,若有执意不肯迁移的,还要严厉征讨。
吴芍药恍惚的听说过,元年四月①时金人下令废止了本国人同姓为婚,那些原本因为不务正业而卖身为奴婢的金人都放还了平民身份,还不就是人多了,奴隶和劳役多了。
也难怪船上的河北流民们会那样说。
她和王妟伏案看那份从金兀术手里夺来的地图,对王妟说,“到韩州的路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
她抬头看北方的天空,那里显然又变天了,黑暗中,一道道闪电照亮了云隙,于是又轻松地对王妟说道:“你快看,恐怕我们的真龙又发威了!”
她看到王妟脸朝着北边,也像是在看那里的天色,但没应话,于是又问她,“我上次在淮河上和你说的话,你和她们说过了吗?”
王妟好像刚刚回过神来,怔怔的问,“什么话?”
然后才想起来了,吴娘子在淮河上曾经对她说过一句,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吴娘子会请求陛下给她和扈三娘、詹七娘和艾十一娘名份的事。
王妟红着脸说,“我怎么知道娘子那会儿是不是心血来潮呢?怎么敢冒然同她们说,万一你变主意了呢?骗人的可就是我了。”
吴娘子说,“怎么会,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陛下很喜欢你的。”
王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可没看出来,这话说的是娘子你自己吧。”
吴娘子看着王妟,“告诉我实话,你到底多大了?”
王妟说,“怎么呢?真要和陛下去说呀,今年我虚着说是十九岁,不算虚的也是十八岁了,你快去与陛下说吧。”
吴娘子故意板起脸说,“那你比我大,将来你得了宠,可别忘了提携我。”
王妟感觉无论如何都接不了话了,正好扈三娘也进来,身上穿着宽松的金国军衣,头发盘到帽子里,两人伏着身子看地图。
辽河在这里被东驼山挡着,往东北折去,河道也变得弯曲起来,在山谷里迂回而出,山谷中最狭窄的地方看上去也就十来里地的光景。
扈三娘指着山谷的尽头对王妟说,“陛下说,这条山谷有六十里远,我们走到尽头,就是这里,两艘大船就得停下来了,但楼船尚可再往上游走一段儿,然后就得上陆地了,陆地上到韩州还有四十多里远。”
王妟道,“陛下和你说的可真细致,你今年多大了?”
扈三娘没回过味儿来,还没心的说,“陛下想的都是大事,哪里顾得上问我多大呀。”
……
辽河乃是北方很知名的一条大河,水流洪大,前后连绵五府之地,沿岸数不清的住民都要以它为生。
为防河汛相袭,那些村镇离河都不算近,但过于远了取水又不方便。
因而在距河七八里、四五里、十来里的高阔地带、山凹里走着走着便会冒出个村子来。
久在河边走,哪得无人见?
北方人稀,金辽相战多年,门庭频换,连疫病都无人问津,人口必然消减。
地方归了金国以后,第二茬儿人还没长起来呢,金国又同宋国连续开战,很多村寨、猛安里的壮年都在军中。
赵构率众驱马前行,在河边偶尔见到的多是担水洗衣的女人、放羊的孩子和老人,这些人看到马队便匆忙离开河岸躲避。
只要看看他们的眼神,赵构就知道抵达韩州简直是越快越好。
这里又没有战事,一支上百人的精干骑兵忽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够惹人注意的了,说不定便会有人将他的所见报告给当地官府。
别忘了后边还有西路副元帅娄室的一百骑兵,万一哪个官员多事,再跑来探问一下,只要不傻便会感到奇怪——我大金国的东、西两路征宋大军不往南去,怎的还往北来了?
还能保得住县里不往州里报?
赵构一边走一边说过他的担心之后,高宠和张宪便给他开心,高宠说,“陛下,没妨碍!地图上标的明明白白,随便哪一城的守备也没多过去一千人,不服就干呗!我们合到一起兵力也能够半千。”
张宪说,“末将不是轻敌,金军的强兵都摆到锋尖上去了,这里是他的后方,战火熄了也有几年,末将猜到他摆在这里的都是些老弱之兵,武功唯快不破,我们只要够快,说不定从韩州接人走了,他们才整好队伍。”
北上的这些日子,赵构发觉高宠和张宪以及他们带的这一百人与自己混熟了,言辞和态度上少了拘谨,比初见时亲热了很多,这正是赵构求之不得的。
他也知道,两员大将对自己的态度有这样快的转变亦是有原因的。
一个深居大内的皇帝,敢带着一群女兵、和战斗力说实话并不怎么叫人佩服的御营侍卫们,拿着菜刀弓箭摸黑跑到淮河上去。
不但将金兀术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江北的财富一把夺回来,还能刀对刀地干掉金兀术手下六个直属孛堇,连四太子的死里逃生都算是出了个大意外,这样的胆略和战略意识一般人是不具备的。
淮河一战恰恰选择了金军最为懈怠和疲惫的时机。
谁不愿意跟着个强主奋斗。
此时此刻赵构除了感谢张伯英,不会感谢任何人。
正是因为张伯英一个兵都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