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覆昔一语未发,自取了东西,与黄澄一起无声离去,未做纠缠,更少牵扯。
两人自从皇宫偏门出了,宫门森严,侍卫林立,长戟高矛,如林参天。
一番窸窣,杂事办妥便利,秦覆昔默然无声,只是回头再看了这浩深墙,无语森森而立。他所处处不过偏门,自然看不到什么人,一般来说,也不会被什么人看见。
说是一般,那自然是有例外的。
虽隔着浩浩淼远,离洛寒心知必不能被秦覆昔发现,但秦覆昔这一样望来,竟似穿透了这层层宫闱,高墙密林,都如同虚设一般,直指而来。离洛寒不禁心中发虚。
虽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怕不小心被秦覆昔发觉,离洛寒悄无声息地收回了纠缠在秦覆昔身上许久了的视线,如鸦羽般的眼睫轻轻垂下,将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深掩去,牵扯而动的心绪也随之默然无语,重归寂静。
皇宫中修筑时曾特地起了高台九座,,这九座高台每一座不仅修建的或是富丽堂皇,雍容大气,或是别出心裁,玲珑精致,座座都各有千秋,难分轩轾,散落宫中,熠熠生辉。
修筑的鲁大师曾笑言如银河珍宝,故称九珍台。更难得的是,这九珍台不仅布置精巧,更兼设计精奇。无论高踞于那座高台之上,宫中风景,无不尽收眼底。
离洛寒就是借此台之便,才能凝视了秦覆昔许久也未被察觉,毫无痕迹。
离洛寒虽贵为三皇子,但此台上却并无侍女,他独自一人高踞于九珍高台之上,不过是贪图个清净。
贪图个清净,贪图个清净。
自外传疯疾好了,他心头可曾有过一日清宁?覆昔,覆昔,覆我来昔。心心念念,凄凄迷离,更何时忆?去年秋时,昨日梦里。
此时离洛寒看着秦覆昔玲珑姣好如清月的婉约背影,五味陈杂,心绪起伏,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涓涓而流,然而最终临了不过还是一声轻叹,默又无言。
抬头正巧看见黄澄在和秦覆昔谈笑风生,两人笑逐颜开,不由面色一沉,哼了一声。却并不在意,是他的,终会是他的,跑也跑不掉,区区一个黄澄,他还不放在眼里。
远处忽然转过一支队来,明灯高杖,正是二皇子带着十数个侍卫前来。
及至台前,二皇子挥挥手屏退左右,也是独自一人上了高台。离洛寒并未抬头,依旧是自斟自饮,恍若无人。不时低头轻酌,抬望眼,看夜空漆黑,看宫灯明烛,看饮者,看酣者,看醉者,就是一眼也没往二皇子那去。二皇子却并不在意,丝毫不觉得尴尬,自取过杯盏,满了一杯,饮了一口。
两人相对坐,却寂寂无言。
过不久,二皇子放下白玉杯,呵了一声。轻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年轻得很。看来看去,只做闲观样子,但目光有意无意总在人家秦覆昔身上流离,转过来是看她,再转过来还是看她。你这样也就能骗骗那些蠢笨侍女,不,说不定连侍女都骗不过。说不定这种事她们还看得分明些。怕是只能骗骗你自己,就如掩耳盗铃,掩了你自己的耳目吧。”
说罢自笑了,摇头又斟了一杯,唇角却分明带着一抹笑意。
离洛寒老脸一红,却全无半点被发现的尴尬模样。轻哼了一声,道:“你若不看她,又怎知我也在看她。还说我,你自己一对眼珠子恨不得拴在人家身上,我说你好歹也是个皇子,总要注意分寸些。”
二皇子嘿了一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多看两眼又怎么了,日后我成了王上,便置她于宫中,时时看她,日日看她,你又作如何?”说罢一挥手,“佳人配才子,宝刀赠英雄,说到底还是谁强听谁的。”
离洛寒停下酒杯,斜了他一眼,从容道:“她必是王妃,不过不会是你的,而是我的,你所爱的,最后都会成我的夫人。你最好收拾起你那点小心思,别老纠缠着人家不放。”
二皇子饶有兴致地看了离洛寒一眼,道;“救了王爷的不是我,更不是你,可是秦覆昔,就是我管教下手底下的,让他们放分寸些,其他人也未必会如你所愿,毕竟当日看见的,也不是一两个人。王爷府上又人多嘴杂,遮是遮不下来的。”
离洛寒沉默无言,反复把玩着手上的那个青玉小酒杯,仿佛那忽然就成了世界上最有趣的小玩意。夜风清凉寂寂,月色清浅如水,高台莹起一层极浅淡的若有若无的隐约白辉。盯得久了,恍若又回到梦里。
要读多少书,写过多少字,喝过多好久,看过多少人。才能慢慢磨去。每天刀砍斧凿,将心头生的最早的一块肉,惦记的那个影子渐渐削平。
从漆黑削到昏暗,又从阴郁削到黯淡。
好像在念经,影子随着香烟杳杳而去,又好像在推磨,影子随着碎末簌簌滑落。看一眼是在江上划水,船桨在水里翻腾扑朔,摇起来,淹进去,荡出来,没进去。水里好像有影子,一整条大鱼,游动的时候涌起一层又一层,翻滚到半空中的巨大暗蓝色的波浪,一甩尾,就惊起数十丈的怒涛,穿石破空一样狠狠拍在夜幕低垂下的阴影晃动的青蓝崖壁。
一转眼,又在寂静幽暗的密林里前进,地上遍布青黑色的苔藓,苍老泛黑的古树枝干虬结,月亮被阴云笼去了一半,剩下的被重重的密叶遮住,只看得见昏暗的林间小径上丛生的灌木和荆棘,越过去,越过去,在滑腻湿凉的树枝上,看着重重叠叠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