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高高在上,任何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机密,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句话,是爹爹曾经说过的……
洛麟羽站在含光门的城楼上,两只小手抠着栏杆使劲往上扒拉,那吭哧吭哧、龇牙咧嘴的小模样,似把出生后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玄华道长看着那终于将小胳膊撑上去、两条小腿儿却悬在空中有节奏地踢打栏杆、看驱傩看得津津有味的小人儿,嘴角微微勾起。
“话说,师父,过年的时候,道观没有仪式法会什么的吗?”洛麟羽看着灯笼聚成长龙的街道,“您不用回道观?”
“徒儿不希望看到为师?”玄华道长淡淡反问。
“怎么可能?”洛麟羽极力扭脖子看他一眼,却又马上回转,不与他对视,“羽儿巴不得师父时时刻刻陪在羽儿身边,怎么可能嫌师父碍眼、想赶师父走?师父这么想,可冤煞羽儿了!”
玄华道长摇头失笑,半晌才道:“这里只有为师。”
洛麟羽踢栏杆的小腿儿顿住,却依然看着驱傩大队前方戴着老太翁、老婆婆面具的傩翁傩母:“我知道。”
目光依次移向领舞巫师后面的八百名戴小孩儿面具的护僮侲子,以及戴各种鬼怪面具、充当反面角色的人们:“请师父记得,羽儿刚满四岁。”
玄华道长默然。
“适从远处至房门,正见鬼怪一群群,其中有个粗大腿,直往舍房檐上蹲。耽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绯裈。青云烈,碧温存。中庭沸如水,院里乱纷纷。唤钟馗,守住门,跳上鬼头放屁熏。鬼怪一熏它就倒,是死是活任我行。断其骨,抽却筋,拔出舌头割掉唇,一脚踹出千里外,或南或北去充军!”
散落在民间的领舞巫师唱着驱傩词,城楼上的一大一小因真气盈身,听得无比清晰。
灯笼烛光映照着各戴面具、边走边跳边吹拉弹唱的人们,黑夜里的火红长龙从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
市民的不断加入,使驱傩人数越来越多,队伍的尾巴越来越长,气氛越来越热闹,声音越来越喧嚣。
好在帝王仁厚,世道还算太平,否则这样的活动极易出乱子。
听说以前巫师地位极高、最高巫师被尊为国师时,负责驱傩的领舞巫师,还会边唱边跳地进入皇宫,为帝王和妃嫔们驱傩。
据说曾有游手好闲的无聊之人,跟十二三岁的孩子购买面具衣衫等穿戴行头后,趁夜冒充护僮侲子混进宫中,偷看宫妃的相貌而惹出事端,让地位本就开始下滑的巫师族雪上加霜,成为其迅速衰落的神助攻。
“都走远了,咱也回家吧,”洛麟羽跳下栏杆,拍拍小手,“该放爆竹了!”
一修长、一矮小的师徒二人缓缓往回走,待耳边传来开宴喝酒、歌舞乐声时,洛麟羽不由摇摇小脑袋轻叹:“可怜这些高级官员、父皇的亲信之人,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都不能跟家人一起过,还得跑进宫里陪大老板守岁。”
玄华道长嘴唇微动,却在看了看空旷四周后,什么也没说。
“父皇更辛苦,不但除夕之夜要和平民百姓一样熬夜守岁,破晓之时还得上正朝,”洛麟羽皱起小眉头,语气中已有了心疼之意,“老爹养家不容易啊!”
玄华道长默默听着,依然不接话。
洛麟羽突然仰起小脸儿看着他,一改小大人的沧桑,软软糯糯道:“师父,羽儿累了,师父抱抱!”
玄华道长似电影卡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