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猜到了曹戊的心思,陈勖遗憾地说道:“那是蒙骗周虎的权宜之计,别说我义师并无一千条棉被、三千冬衣,就算有,我义师也不会交给昆阳……”
旋即,关朔在旁接口道:“今晚,一部分轻伤士卒,以及辎重,率先撤退,明日天一亮,全军撤往沙河,撤至沙河南岸……期间若昆阳人发觉不对,禀告那周虎,那周虎必然会意识到自己受骗,是故……”
他舔了舔嘴唇,沉声说道:“……需要留下一支军队断后,为大军争取撤退的时间。”
听到这话,曹戊面色微微一白。
他又不傻,关朔在这个时候单独召见他,对他道出事情,还说需要一支军队断后,他哪里还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关帅是希望……希望末将断后么?”曹戊心情复杂地说道。
关朔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见曹戊用不解的目光看过来,关朔压低声音说道:“我只要求你拖延昆阳一段时间,让我大军足以撤退至沙河南岸……且当中,你可以半途撤离。”
曹戊面色微变,因为关朔那番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下,可以在必要时抛下他麾下的兵卒独自逃生。
“关帅……”
曹戊惶惶站起身来,带着几分哀求说道:“城内的义师兵卒,在这段时日每日与昆阳卒厮杀,劳苦功高,不、不可将他们舍弃啊……”
“他们无法在这场撤退中存活。”关朔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你不知,我义师失去了定陵,卑鄙的叶县人,趁我义师与昆阳交战时,趁机夺了定陵……我义师无法再撤退至六七十里外的定陵,只能撤往更东边的郾城、召陵,需冒着风雪走上百余里的路程……纵使是轻伤的士卒,也未必能在风雪中幸存下来,更何况重伤之卒?况且,昆阳与叶县也不会任由我义师撤退,必然会派兵追击、堵截……与其让他们冻死在途中,还不如让他们留在昆阳,为其余将士的撤退争取时间。”
“渠帅……”
“够了!”抬手打断了曹戊的话,关朔沉声说道:“我意已绝,你按令行事即可!”
“末将……遵令。”
曹戊张了张嘴,旋即低头抱了抱拳。
看着曹戊颓然离去的背影,陈勖微微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关朔的命令很残酷也很无情,但是在大局观上,关朔的命令无疑是正确的。
比如说,大多数的伤卒都无法在这次撤退的途中活下来,既然如此,何必要拖累其他士卒呢?
而这,也正是陈勖没有劝阻的原因。
这就是他义师没能攻陷昆阳、输掉这场战役的代价:必须舍弃一部分伤卒,才能让更多完好的士卒撤回后方的城县,以尽可能地保留实力。
微微摇了摇头,他转头对关朔说道:“我不敢保证能骗过那周虎,但考虑到那周虎的机智与狡猾,只要我义师开始行动,他必然会有所察觉,介时,单凭曹戊手下那些人,我认为无法拖延昆阳许久,我建议预留一支伏兵……待周虎领兵追击时,狠狠挫一挫他锐气,只要击溃周虎,令他放弃追击,单凭叶县,不足以阻挠我义师撤退。”
“唔。”
关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赵虞正带着静女、牛横二人,在县衙一间偏屋内做祭祀,因为今日,正是他鲁阳赵氏遭难的忌日。
为了隐秘,且由于时间仓促,赵虞只与静女简单祭祀了一番,由城内唯一知晓内情的牛横站在屋外守着,不得任何人接近。
不多时,东城墙的伍挚急匆匆地来到了县衙,却被牛横挡在屋外。
伍挚急声说道:“牛护卫,我有要紧事要见周首领。”
“现在不行。”牛横摇头拒绝。
就在此时,赵虞开门走了出来,瞧见伍挚,问道:“怎么了,伍副尉?”
伍挚连忙抱拳说道:“回禀周首领,不出您所料,叛军疑似在准备撤退,王统领叫我询问周首领,咱们几时追击?”
“不急。”
赵虞摇摇头说道:“眼下的叛军,仿佛是一个疲倦的壮汉,虽然疲倦,但仍有搏命之力,我等若不想被他搏命一击打倒在地,最好等他先背过身去……”
“呃……万一叛军跑了呢?”
“放心,他跑不了。”赵虞镇定地说道。
当日黄昏,几名黑虎贼急匆匆地来到叶县,将赵虞的书信交给叶县县令杨定。
信中只有一句话:今明两日,叛军必退。
看罢书信,杨定站起身来,吩咐老家将魏栋与叶县高纯道:“叛军要撤了,老爷子,派人通知王彦将军与魏驰,叫他们准备截击,再派骑兵监视叛军动静。高纯,立刻召集县内军卒,令他们做好准备,追击叛军!”
高纯犹豫说道:“王彦将军与魏驰带走了不少军卒,凭我叶县眼下兵力,恐怕力有不支……”
杨定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淡淡说道:“苦守近两个月,如今好不容易看到胜利希望了,你以为那周虎会叫咱们单独追击叛军,白捡功劳?他岂有那么好心?……若非他兵力不足,无法从撤退的叛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以为他会好心通知咱们么?”
“……倒也是。”
高纯表情古怪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