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长居的院子倒是离得池塘并不远,一百来步便到。
到了大夫处,只见院中,有一个老嬷嬷正在摇动着一张宽凳子,椅子上横伏了湿哒哒的四娘。
那宽凳子的样子也是奇特,如牛背式样,上面用绵被叠起,被下安绵枕,中高旁低。垫子一脚垫的有些虚。
摇着摇着,“哇”的一声,四娘终于吐出了口水,眼皮动了动。
摇凳子的老嬷嬷见四娘吐了口水,万分欣喜,刚停下想去将四娘扶起,只听得大夫大喝一声道“别停”
老嬷嬷吓得捡起款凳子接连摇了十来下,四娘这才又接连地吐了好几口水出来,眼睛也终于睁开了。
只见她醒来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目光扫到崔三娘,忽的又尖叫了一声,双眼一翻,竟然又昏了过去。
崔二夫人心里疑心大起,却不动声色,这个三娘一向对着她这房的四娘和五娘不待见,难不成是这次真的下了狠手。只是心下更挂念着女儿,连忙让人将四娘抱了进客房,又让周围围着的乱糟糟的奴婢先下去。
这时,从门外闯进了来个翠绿色的身影,见了崔二夫人,上前抓着她便问道“阿娘,四娘还好?”
后面跟了个气喘吁吁的柳四郎,见了众人,有些尴尬地行了个礼。
“嗯,四娘已经醒了。”崔二夫人面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可又瞬息而逝,抬了头直直地对着三娘问道“三娘,四娘落水的时候你可是在旁边?”
崔大夫人这时也是有些反应过来了,人一挪,不着痕迹地挡住大部分崔二夫人的目光,和气地说道“二弟妹,我知你是担忧四娘,因此不怪你,但饭可以乱吃,这话却不能乱讲。当时场面如此混乱,莫不是四娘自己失了足。”
“好啊,崔三娘,你还不是又嫉妒我姐姐比你有才气,见不得她好”五娘听到这里,对着三娘嘲讽道。
这时她忽然看见站在角落的令谨抬了眼,飞快地接了她的目光,又迅速地朝着三娘的右手边瞟去,似是向她示意什么。接着便又低了头。
五娘只顿了一秒,福至心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将三娘的右手抓起道“你的右手里是什么”
在阳光下,有一点暗红色的朱砂,在三娘高举的右手心里闪烁着幽暗的血光。
崔三娘快而用力地甩开五娘的手,后退一步,什么也不说,斜了眼看着她。
“好啊。”崔二夫人见状,冷笑一声。“四娘今日的腰带上便是用朱砂抄的经文。”
说吧,她戾气十足地又笑道“今儿个,我就让老夫人来评评理。”
听到老夫人,崔大夫人脸色一变,回头瞪了一眼崔三娘,软了态度道“二弟妹,何妨去麻烦老夫人呢。”
说着她又抬脚上前,低了声音道“四娘到底无事,老夫人寿诞在即,不若我的礼品都比拟你的削减一成,可好。”
能够在老夫人寿诞宴席上,独处风头,压制住大房,这确实是崔二夫人心中的一个愿望。
见崔二夫人有些动摇,崔大夫人咬咬牙又接道“我前几日才找到了一株比人臂长的仙鹤红珊瑚。”
小郭氏极爱红珊瑚,红珊瑚本就有明目、止血、安神镇眠的作用。
加之珊瑚本就因其采摘之艰难,被称为“海中黄金”,而比人臂长的仙鹤红珊瑚更是难寻。
听到这里,崔二夫人脸色终于转晴,抬眼看了看站在崔大夫人身后面无表情的崔三娘,哼了一声,牵了崔五娘便进屋去。
朱颜两母女再一次被人遗落在角落,令谨才不急,这种时候,被人记起了才糟糕。
最后等到众人散了,两母女才慢悠悠地晃了出来,直到回到了耦香苑,又喝了些石蜜水,朱颜心有余悸地开口道“三娘还真是,不知道这四娘怎么惹着她了。”
令谨一愣,她还真没去想崔三娘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疯推了崔四娘入水。
对啊,是为什么呢?
崔三娘的死穴好似就那么一个,尉显业。
可尉显业和崔四娘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那日在宴会上他夸了崔四娘的人胜。
人胜,地道,偷晴,香味,柳崔氏,尉显业。
脑海中一条亮线将所有的点飞速地串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当日在厨房时,阿巧提醒她厨房味道的时候,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既然她能够从香味中辨识出崔四娘,那其他人也能。
今日不知是不是柳崔氏怂恿了崔三娘,借刀杀人。
令谨喝了口石蜜水,又安慰自己道,经过这次落水,二房怕是对崔三娘防的更紧了,二房也不是吃素的。
“好了,好了,别想了,说不定就是小姐妹间的小矛盾呢”朱颜见令谨想的眉间发皱,连忙打断她,笑着让人端了一盘莲蓉红豆馅的小点心。
不知不觉到了戌时,祭祀燃灯之时。
四房的人,除了四娘都到了。
这祭祀用两张神码,第一张印着星科、朱雀、玄武等,第二张则是“本命延年寿星君“。二张前后撂在一起,夹在神纸夹子上,放在院中夭地桌后方正中受祀。
又见神码前陈放着用香油浸捻的黄、白二色灯花纸捻成的灯花,落在直径寸许的灯盏碗中。
领头的崔浩朝着北斗的方向,点燃了灯火,又奉上熟元宵,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fēng_liú。
一百零八盏小灯在黑夜中随风中摇曳,在地面上延伸出点点星光。
众人皆是肃穆地等待着,站到令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