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嬢嬢的嬢,发一声,表明亲戚关系,而康飞老娘那个四娘娘的娘,发二声,没有亲戚关系指向。
康飞被那位最佳捧哏的大婶子一句三姨娘六舅母搞得头都晕了,这个亲戚关系怎么算?
当然,眼前关键不是怎么算亲戚关系,而是要揍章秀才这王八蛋。
他一连串七八个嘴巴子抽下去,把章秀才抽得满脸血,整个人都懵了,还是开绒线店的张国重,一把就抱住了康飞的膀子,“侄少爷,侄少爷,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被他抱住胳膊的康飞未免有点不高兴,大叔这么抱住我的胳膊,你这不是拉偏架么!
倒是他店里面大伙计小潘这时候跑过来,也是一把抓住他另外一条膀子,“少东家,不能打了,再打,打死人了。”
这时候康飞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皮囊,可是真因为打人吃过官司的,整个梗子街知名的夯货、愣种、二甩子……
他半推半就,故意就装着被张国重和小潘拉开,而章秀才这时候脑袋醒转过来,觉得鼻子下面湿哒哒的,嘴巴子里面全是铁腥味,当即捂了捂鼻子,伸手一看,全是血。
脑袋一炸,章秀才顿时就道:“你你你……你竟然敢打读书人……”他说着,觉得鼻子里面犹自热乎乎往外流血。
自小到大,章秀才还没被人打过,从来只听说秀才打人,什么时候听说秀才被人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章秀才嘴巴里面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我定不与你干休……你等着,我一张片子,把你送到县衙打一百大板,打死你个小龟孙……辣块妈妈……”
人的情绪越激动,血越是流,他七手八脚用手去捂鼻子,结果把身上干净的道袍抹得胸前大块大块的血迹……他这时候急得很了,连市井粗语都出来了。
秀才身上的道袍,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休闲装,这年月,衣裳很值钱,所以明人里头,一说道有钱,形容词肯定都是【箱笼里满满的衣裳插不进手去】,他身上道袍弄得满是血迹,和大把的钞票被扔到水里面有什么区别,能不急眼么!
康飞本来都装着被拉开了,一看这章秀才不要脸,满嘴的脏话,二话不说,两膀一震就把张国重和小潘震开,上去对准章秀才又是两个大嘴巴子。
啪啪两声,把章秀才都打愣住了。
你还打?章秀才一时间忘了疼,满脸不可置信。
明朝秀才在地方上耀武扬威是出了名的,尤其是江南地方,【青衿日恣】,后来大儒顾炎武就曾经骂过,说秀才们【仗势以武断乡里】,既然顾炎武都骂过,可想而知,这不是个别现象。
江南市井不是流行一句话么!
我雇秀才老爷打汝。
结果今天被颠覆了,章秀才被狠狠打脸,打得他都怀疑人生了。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一下子又上来七八个,七手八脚就把康飞给拉开了,都劝他不要打了,真把秀才老爷打死打伤,那就不得了了。
又有些人就劝章秀才,都知道戴春林家的儿子是梗子街出名的愣种,二甩子,秀才老爷你是读书人,何必计较。
章秀才捂着脸,说话都带着鼻音,“这,这,这,颠倒纲常,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有个拄着拐棍的老头,穿着万字福衣,头上戴着浩然巾,一看就是体面人,这时候就劝他,“秀才听我一句劝,何必跟戴春林家的儿子一般计较,虽然这半个月来,都说他遇仙,这遇仙么,只能说,神仙来点化他,他本性……”说着,还摇摇头,“到底难遏,这梗子街上,谁不晓得他是个二甩子……”
章秀才可没有尊老爱老的习惯,你这老头,既不是学里面的教谕,也不是衙门里面的老爷,怎么敢来说我,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你这老儿好不晓事,我是府学里面正经的生员,如今被他打了……”章秀才捂着嘴说话,说着就想上去,趁对过康飞被七八个人抱腿的抱腿抱膀子的抱膀子这个当口,好上去打几个嘴巴子。
结果被他骂为【老儿】的老头不乐意了,“你这秀才,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府学里面正经的生员怎么了?小老今天八十岁,朝廷也要给我这个体统,昨儿个我还跟康山街上钱举人一起吃酒,那西商里面张石洲,徽商里面万雪斋,都是跟我相与过的,就是衙门里面,江都县马正堂,我也跟他说得上话……”
章秀才一听,这个牛皮大了,你吹牛皮都不上税么?本不相信,但仔细看看老头的衣裳,身上绸缎直裰万福衫,头上夹银线的浩然巾,脚底一双粉底皂靴,手上的龙头拐,也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摩挲得油光水滑透着包浆……一时间,倒也不敢造次,一时间讷讷,捂着嘴巴就说,“那,那他打我……”
老头若有深意看他一眼,“秀才,你刚才不也要辣人家妈妈么,人家大嘴巴子扇你,是天经地义,再说了,你不也是另有目的,这就像是赌钱,既然是赌钱,自然是有输有赢……你想递片子让衙门打戴春林家的大板子,马正堂也要肯才行,你怎么就肯定马正堂肯给你这个面子,拿大板子打戴春林家的儿子呢?”
这句话一说,章秀才一时语塞。夫子不是说么,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大明朝的官老爷最重要的考功之一就是息讼,最讨厌的就是打官司的刁民,因为当地官司多,当官的考察评语就会很低,如果一整年都没有官司,那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