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衣袍缘地的边沿上有一处暗纹的银绣梅花,那造型雅致的梅花随着来人步履晃动,微微翻飞晃荡,栩栩如生。
她一抬眼,发现是翁应龙,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大抵是来监视她的,以防她动甚手脚。
赵重幻抿抿唇,目光凛了凛,低下头只管赶紧给隗槐处理伤口。
“卫将军,还请遣人去取些清水,再要一坛春酒!我要给他清理创口!”
谢长怀抬手示意洛河假扮的校尉赶紧去准备。
赵重幻随手从自己的中衣上撕扯下两大块布帛,一块垫在隗槐头颈之下,另一块撕成布条备用。
继而,她开始用银针先封住他关键穴位,以防气血一下子冲泄出来,彻底断了他残存的那一缕气息。
很快,洛河便迅速拿着什物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重幻开始给隗槐处置头部的伤处。
鲁星河跪在地上,伸长脖子往此处张看,见那丑怪少年动作娴熟,手法高明,不由眼中生出敬佩。
此人看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处置伤口的姿态甚至比柴老大夫还要纯熟,真是人外有人!
他不自禁专心致志地观摩,心里还不断记下对方那些少见的手法。
“还可以这样的啊?”他一边看,一边还小声嘟哝。
翁应龙想要往前细看,却被谢长怀给拦住。
他潭眸微凛:“翁先生还是先去听听那边审问的好!”
前者目光冷了冷,有些阴鸷地挑了挑眉,背着手便往后退了两步,却并不离开。
那厢边,廖莹中带着刚去换了湿衣袍的木鸿声也匆匆而来。
木鸿声远远看见谢长怀与赵重幻,目光里瞬时迸出一股刻毒阴辣、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恨意——
他深知,在偏堂内,他确实被此二人给摆了一道。
可是他们到底使了什么诡计能让他迷迷瞪瞪地居然自己走进小池塘里?
而且,为何走了个谢长怀,却又冒出个卫如信也会帮着那小女子呢?
卫如信不是贾家的姻亲吗?
作何一副跟赵重幻也甚熟的模样?
况且,一大清早赵重幻当着平章大人的面莫名其妙吐血,转眼却又好像恍若无碍的样子,当时,卫如信还不让他搭脉,这一切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短短一瞬,木鸿声心口翻涌着无数念头。
不过,这些念头最后都只化为一个执念——
他们胆敢如此羞辱,毋论如何,他都定当加倍奉还给他们!
那处。
谢长怀的目光也轻飘飘地掠过他,状似无意,但却于无声无息间透露出一股凛冬雪枝料峭森寒之气。
二人视线陡然相碰,似有刀剑相接的金鸣嗡嗡。
木鸿声目光愈发阴沉。
随后,他冷冷地收回视线,跟着廖莹中往另一侧月门而去。
彼处,孙少卿正在审问疑似盗贼的疑犯。
不过半柱香的时刻,神色凝重的赵重幻还在替隗槐极力医治。
忽然方大有领着侍卫们气势汹汹又冲过来——
“就是这个小子!他就是昨夜与我交手的盗贼!”
随之而来的,是木鸿声信誓旦旦的声音。
后面,几位大老爷也跟着走过来。
“围住他,别让他跑了!”方大有呼喝道。
一时,七八名侍卫将趴在地上替隗槐疗伤的赵重幻、谢长怀等人重重围得水泄不通。
赵重幻全神贯注,神色不动。
她正在给隗槐刮去溃疡的腐肉,小心将裂开的部分重新缝合。
谢长怀淡淡瞥了眼围上来的侍卫,然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他敛了敛微皱的袍服,望着方大有道:“方统领,抓人也不差这一刻!不管这人是不是就是被指认的盗贼,他如今也就一口气在了,哪里也去不了!”
方大有闻言,顿时有些不自然地挥挥手,让侍卫们稍微退后一点。
诸位大人们也都不紧不慢走到跟前,侍卫们赶忙让出一个通道来。
通道尽头,赵重幻还在一丝不苟地将外伤药敷衍在隗槐的伤口上。
何寺卿捻着他浓密的美髯一脸欣赏地瞧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心里忍不住慨叹:这样的人才怎好流落在他大理寺之外呢?
他愈发仔细观察赵重幻,就愈发坚定要尽一切办法将她延揽到自己麾下的想法。
陈与权依旧是随大流的看客,亦步亦趋,不发一言。
孙少卿则皱着眉头张看了下地上神识全无的隗槐,一时也有些为难。
他回头对贾平章揖揖手道:“相公,此人如今伤势很重,即使是盗贼,也得等他醒来才能审问他了!“
贾平章冷然地盯着地上的人影,一语不发地打量了须臾,然后向廖莹中、翁应龙挥挥手。
二人马上意会,赶紧便含着笑躬身将诸位大人请回正堂内用茶。
而木鸿声站在方大有一侧,虎视眈眈地等着赵重幻将人救醒,他好一口咬住对方,不让其逃出生天。
概约又过了一炷香。
赵重幻才给隗槐将伤口重新用布帛缠好,系上结。
那颗珍贵的续命丸似乎开始起作用了,隗槐游丝般的呼吸终于开始绵长起来。
到了这一刻,她才不由低低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