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潮涨平阔,延绵千里,河上桅帆若风羽点点,在一眼望不尽的浩荡河面上往来游弋。
出了临安府,伯逸之一行的大船便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风帆正齐。
一路,从日光明媚,走到月朗星稀,顺风顺水,夜色笼罩四野之时已经行到平江府的太湖东岸。
从临安府到镇江府的一段大运河,被称为江南河,水路约莫有七百多里。
它大概路径是南出临安府,绕过太湖东岸,途径平江府,最后抵达镇江府过江。此段由来亦是大运河最繁忙的航道,船来帆往,商通不歇。
船头上,伯逸之与廉善甫闲立月色下,极目眺望江南逶迤不尽的春意,不由都心中感叹。
“一路看来,运河边阡陌田野纵横,粉墙黛瓦人家,桑树禾田连绵,莫怪当年完颜亮什么也要打到江南来!”廉善甫低声道。
伯逸之望着远处的一切,颔首道:“江南自古便是富庶繁华之地!下赋税一半出自此处,所以可以养活那样奢华富贵的宋王室!”
“是啊,江南水系通达,商客不绝!看看临安府的那些货品,真真是大都、上都所不及的!”廉善甫感叹。
伯逸之的目光投在更为宽广河岸的远处,田野上点点人家的灯火已然闪耀似星斗。
江南一带,由于江水到钱塘江之间的地势低平,自古便是湖泽遍布,水系繁杂,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沟通河湖的运河。
后来经过千年历代的开凿、疏浚,江南河便初有模样。
而到了隋炀帝大业年间,这个后世看来颇多诟病的君主,却为后世子孙开了万世之伟业。
他花费巨资人力将旧有的运河从通济渠、邗沟、永济渠以及江南运河疏浚连通,终成就南北通畅的运河体系。
不过,宋王室南渡之后,因为黄河在阳武决堤,金人听任黄河泛滥,祸延淮水,淮水一带常闹水灾,淮水改由运河南入江水,最终再次导致大运河中的通济渠段逐渐淤塞为陆。
“不过,运河从淮水绕道北上经过汴渠,最后再到大都,中间又要转陆路,委实有些周折!若是能直接将邗沟与永济渠相连,顺流而下,这样路程可省去三分之一有余!”伯逸之沉声道。
此次江南之行,他亦是第一次,一路各种风景与民生,他都看在眼郑
其他暂且不,单单这通联的大运河,便因为这几十年战乱频发,而愈发局促。
如今虽然金国已灭,但是淮水以南依旧还是大汗的心腹之患。
这战事,总有一日还是会爆发,届时,大抵这平静的大运河又会掀起血雨腥风。
廉善甫转头看看伯逸之,眼底有几分意味深长,默了一下他凑近低道:“不定有朝一日,伯相可以如此建议大汗!到时江南粮仓财富,尽归我大蒙古国!”
伯逸之偏眸睇了他一眼,但目光沉静,没有接下他的话,然后视线淡然地转向别处。
廉善甫抿抿唇,眼角几不可见地转过一丝流光,也转头看向河上水色。
他们的船停在离水坊较远的水域,夜色已沉,一路远行的船只都歇息下来。
伯逸之他们在船头盘桓闲话一阵,便各自散去歇息。
回到舱房,伯逸之并未立刻歇下,重新坐在舱房的窗格前,抬头眺望月光清明旷远,莫名却想起那一日在真教寺的碧桃树下,他与赵重幻一起看着的临安月色。
彼时,新月若弦,高悬于顶,仿佛探手可触。
一如当时身边的少年。
那样教人心之难忘的一个人!
可是,这少年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呢?
伯逸之轻轻一叹,也许这一生,他都会被这个问题给困囿住,无法自拔。
默然静坐了片刻,他方回身去榻上躺下。
迷迷蒙蒙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伯逸之忽然被某种莫名的骚动给惊扰,而他耳际就听外面有一阵脚步奔跑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