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松混在一群街坊中,望着赵重幻转瞬消失的背影,心底的震惊同样无法言表——他只道这个平凡少年精通武功,却没料想到他小小年纪,功力却已臻化境,早非他这等普通宿卫就可敌手的境界。
“他到底是什么人?”那日松心道,他黝黑的脸庞在幽光中一片空白,目光也似被吸入那幽邃的黑暗中一般。
而在一片连月光也拂慰不到的角落里,两道玄衣暗影静静立在一处马头墙边。
“楼主,这个小差役真不是一般人!连阿山、阿水都接不过他百招,可这种功力在江湖居然从未显出名来,也太不可思议了!”侧后方一个粗哑的嗓音低低道。
前面抱臂而立的人目光沉冷,默了须臾才道“前日在中和楼我就发觉此人不简单,当时只有他与另一个小差役坐在对街小吃店里,我看着他,他回望我时表情目光都极为淡定,全然没有末等差役的谨小慎微。“
”后来流门陈门主来了后,又有人用鱼针打下一只乌鸫落在了中和楼的窗口,我便觉得十之是此人所为。所以我才派阿山、阿水来试探他,倒不辜负我的期待!”幽影下此人赫然便是前日中和楼燕饮的白楼主。
“那楼主打算拿此人如何?”属下问道,他很奇怪一个不相干的人楼主怎会这般关注?
白楼主淡淡一笑“看此人身法飘逸,真气充沛饱满,能将内力修到如此境界,想来跟虚门宗有点渊源!”他突然福至心田,回头问属下,“虚门宗是不是放话说丢了《素虚经》?”
“是的!说是有个女弟子偷了《素虚经》叛逃了!”
白楼主回忆着适才那少年纤如细柳的身姿,再想到前日望之成谜的一双眼睛,心中蓦然一动“莫非此人便是那叛逃的女弟子?”
属下一惊“楼主意思此人是女扮男装?”一个弱女子,内功可以如此雄厚,该有多少年的修为?他有点不敢想。
“江起,你接下来找个人给我盯着此人!”白楼主沉声道,“再派个人盯着流门,看看陈流与此人有无接触?”
江起虽然还不明白自家主人的意思,却还是慎重点头。他忍不住还是问“万一此人真是虚门宗的女弟子呢?”
“若是,那不就更热闹了?江湖上的人正愁找不到她呢!我们痴意坊权且帮虚门宗助助兴!”白楼主唇角一点阴鸷嘲讽的笑意。
“是!”
言罢,二人敛袖便踏墙而去。
翌日,天才蒙蒙亮。
东天一层瑰丽的朝霞似春娘锦衣,随意铺展,掩住朝阳将出未出的眉眼,一起停驻于天际,仿若絮语娓娓,诉尽春日的轻寒与暖意。
临安城的倾脚头已经开始推着收粪车走街串巷,悠悠轻扬的调门似唱似吟,提醒着各家仆妇该是出来倾倒恭桶、夜香的时刻了。
临安城中专门有个行业便是清洁粪便的,俗称“倾脚头”,专收人间所弃物,积而鬻之,生意兴隆,有些甚至可积家产巨万。他们这行也有行规,不可随意侵夺其他的人领地,万一发生侵夺,粪主必然与之争执,有甚而会讼至县府衙门,一直打赢官司方才罢休。
刘大便是众安桥北瓦子这一带的倾脚头之一,此处因为聚集最热闹的瓦肆、酒楼等各类商铺,所以这里的粪脚极丰,光倾脚头就有八个之多。
刘大的行当是祖上传下来的,从他祖父辈起就是临安城中的倾脚头。不过他家一直属于比较老实忠厚型,完全没有别人的心思活络,能与酒楼瓦肆专门负责清扫的搭上人情关系,故而做这么行当也只是糊口养家罢了,全无有些人财源广进的能力。
不过他为人实在,倾倒完粪脚总还是特意备了清水为主人家过一遍粪桶,所以周围普通街坊倒是优先寻他。
最近香会,为了替家中祖母去烧头香,刘大总是天未亮就出了门,但却总是抢不过那些虔诚地守在昭庆寺等名刹外的外地香客。
今日已不是真武帝君生辰正日,倒让他有机会抢了次头香的机会。
烧好香,他索性就推了粪车出来。边走边时而叫唱,车轱辘的响动伴着越地绵软的口音,将这般朴素的街头叫卖响成轻悠悠如梦里花落,“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连前朝大诗人陆游也对这般小巷清音很是喜爱。
最近没有春雨,对于倾脚头而言亦是幸运,起码不必绿蓑衣青箬笠地武装起来,一脸风雨沧桑。
过了醋坊巷,刘大慢慢推车走到春风楼前面的巷子口。
这春风楼也是官营大酒楼,与中和楼等同属于临安城十三大酒库春秋新酒品鉴会的重要发布地点。
每到春秋新酒启封,各大酒库便会抽出人撑扶着一块足有三丈高的布牌子,上面会写上“某某库选到有名高手酒匠,酝造一色上等醲辣无比高酒,呈中第一”云云字样,然后一起集聚临安府的衙教场,请来时下名妓如金赛兰、唐安安、潘称心等来鼓吹吟唱,这些官妓往往皆是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流,歌喉婉转,唱起来字正腔圆,令人侧耳听之不厌。
待到各库评出优胜,便会带着官府赏赐的各种彩头上街巡游,从清河坊沿着御街向北招摇过市,街旁围观者往往数万众,而游街仪式最后结束点便是春风楼。
时人皆道“春风楼上惹春风,点到花牌花更红。插座何须嫌客满,香婆赶趁走西东。”
刘大与春风楼里清粪工张十三是幼年同伴,二人关系极好,张十三家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