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卫们知晓回回教归真时的祷告一般也不允痛哭、吵闹,更多是简单朴素地念经祷告。所以他们也不敢妨碍伯逸之,只好轮流守在真教寺的门外,以防不测。
黑影飞快地从礼拜堂窗户探身进去,似一片柳絮随风而入,轻盈又干脆。
“------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一切赞颂全归真主,众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报应日的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襄助,求你引领我们正路,你所襄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
礼拜堂内,伯逸之盘腿而坐,低低祷告,如入无我之境。
明台上的蜡烛烈烈地燃烧着,一排排烛泪滴答,蕴着无法言说的忧伤与清寂。那光亮映着他深刻清俊的轮廓,剪影透在一侧的布幕上,一动不动得宛若幽幽暗影从地上升起,又彷佛地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黑影立在一根粗壮的楹柱之后,冷冷地盯着烛火下那一抹挺拔安静的身影。
突然伯逸之似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几下,身子不由微屈,手还下意识去护住自己的伤处,孤独的身影越发显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远在异乡,同伴又莫名枉死,连追杀自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都无法说清,如此看来都确是悲惨了些!
黑影牵牵唇角,缓缓撩起袍子下摆,静默无声地拔出一把匕首,幽光中寒意凛凛,透着杀机。
这时,只听伯逸之清润的声音微微扬高了些说道“马上少年今健否,过瓜时见雁南归!善甫,今日,为兄只能在此------”
就听一声闷响,那楹柱旁刚待拔刀而出的黑影“扑通”往地上一倒,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继而眼前一亮,礼拜堂门口骤然多了几盏银缸烛台,黑影顿时无所遁形——
伯逸之轻身而起,面色从容,脊背笔直,长身玉立。一袭素青的褙子常服,衬得他远山暮烟般风神俊朗,已全无适才伤病困顿的孤寂模样。
门口一阵有力的足音,随后进来那日松、拉扎和他们几人。
与此同时,礼拜堂的梁上霍地飞身下来一个纤细的身影,定睛细看,赫然是赵重幻那张平板板的丑脸。
她落在黑影身边,轻轻一提脚,将那匍匐在地的身影给翻过来脸面朝上,然后回头望着伯逸之“易先生,这是你手下吗?”
伯逸之信步走过来,一见黑影全貌,不由微微蹙眉“是的,他叫查干!”
查干被一根极细的鱼针击中鹰窗穴,一脸煞白,要晕不晕,直翻白眼。鹰窗穴位于第三肋距前正中线四寸处,击之能震动心脏,直接导致供血缓慢甚至停止。
扎重幻探手取下鱼针,到底是别人的手下,虽是叛徒,却也轮不着她判他死罪。
被赵重幻袖手又点了几下穴位,查干咻地似能喘息了一般,大口喘起粗气,又回过神来。
“查干,你陪着二先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安达,为何这一路出卖我们,任凭别人追杀我们?”其木格的暴脾气直接就冲上来一把揪住查干。
查干一甩他的手,努力从地上站起来,神色畏怯又鄙夷,复杂难辨。年轻削瘦的身姿有些佝偻,口中发出桀桀怪笑“从小到大又怎样?还不是上马踩我背,射箭我做靶,熬鹰我看架?什么安达?呸,我就是一条狗,是他们贵族毡房前的一条狗!”
“我想去参加马队,我也想上了战场杀敌立功,好为我额赫多赚的钱,不让她那么苦!可是,我能吗?“他口沫横飞地声讨着他的义愤填膺,怀才不遇,堪比屈原的冤屈。
显然,查干对于他这么些年来为主人家累死累活却依旧穷困的命运很是打抱不平,也为自己背叛主人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赵重幻淡淡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看来易老板这做生意的谎言可以揭穿了。
伯逸之眉色不动,只静静看着查干。
“主人就是主人!你有什么不平!二先生平日待你如何?你额赫贫困是你额祁葛天天喝酒,连牧都不放,整日里游手好闲!二先生有少接济你家吗?“拉扎和冷冷道,”你是家里惟一男丁,让你进马队上战场,万一送了命你额赫还能活吗?你一个男人长着脑子就如此不知好歹?“
“别废话了,查干,你说,到底是谁收买指示你的?“那日松很冷静道。
查干一听此言,面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不由打了个寒战,故作镇静道“说不说我都是死,我为何要告诉你们?这一路,他们还是会继续派人来杀你们!我告不告诉他们,你们都活不了!“
其木格忍不住一拳打到查干脸上,顿时查干一脸是血“你个畜生!“
孟和与拉扎和赶紧抓住其木格,将他带到旁边去。
伯逸之一直默然而视。
突然后面棺材里发出一阵咄咄的声音,在空旷的礼拜堂里回响成一股诡异的动静——
“你们真把我当死人啦?”一个虚弱的声音哀怨传来。
“巴根,哈森,你们去将二先生放出来——”伯逸之淡淡道。
宿卫赶紧走到乌黑棺木处将虚掩的沉重盖子给慢慢推开,里面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廉善甫正微微茫然地瞪着逐渐发亮的棺材顶发呆,他脸色还算正常,显然不受干扰地睡了长长一觉对他的旧伤还是很有助益,况且赵重幻还给他用了有助伤口的药物。
“内奸抓到了吗?”廉善甫一被扶坐起来就急切问。
巴根黑瘦的脸一僵,跟哈森对视了一眼,未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