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香楼的后院很是清静,暮色渐浓,四合若帷幕,一寸寸遮去光。
而歌儿正任思绪在脑海中信马由缰,横冲直撞,忽然就听门外有敲门之声——
她恍惚蹙眉,这个时刻,怎会有人来此?
“歌儿姑娘,可有好一些?”门外俨然是赵重幻的声音。
歌儿一听,登时一喜,急忙扶住抽痛的脑袋,从榻上下来,收拾一下衣裙,便去开门。
“差爷!”她迅速打开门。
赵重幻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微微一笑道:“看姑娘活动跟反应的情况,这脑络与颅骨都无大碍!只是皮外伤!”
歌儿感激地笑:“没想到差爷也精岐黄之术,果真人不可貌相!”边边将赵重幻迎进来,然后掌疗,又欲为对方奉茶。
赵重幻赶忙阻止:“你受着伤呢,不必客气!在下刚在衙内那处用过茶!”
歌儿想想自己此处的茶水也是清简,实在不好意思待这位与众不同的客人,便略显失落道:“我这里也无好茶,委实也款待不了差爷!”
“哪里哪里!”赵重幻摆摆手,“在下也是贫苦之家出身,谈何委屈!不过偶尔入了衙内的眼,帮一点忙罢了!”
歌儿温婉笑笑,邀请她在几边坐定。
“不知差爷所查之事可有进展?那,梁西范可招认谁人指使他来偷《碧桃蝶雀图》的?”待赵重幻一坐定,歌儿有些着急地问道。
“诗儿一事确是有些进展!”
赵重幻一双星眸里落了几许灯火明煌的倒影,灿灿若月浮水上。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歌儿,并未直接回答后者下一个问题,“不过,在下还有些困惑想让姑娘为我解答一下!”
歌儿也迎视着赵重幻的目光,视线交汇间,她心里竟莫名一颤。
某一瞬间,她直觉这少年的眸像蕴着无限光亮与明媚的一汪湖,波上粼粼微光,有春燕横渡,有青柳拂水,袅娜着柔和的倒影。
任何全凡直接与她对视,似乎不消须臾,都不由要被那汪湖水里的温暖给裹挟进去,不必挣扎,就这般浮沦而下,直被没顶。
她的眼睛有点像诗儿的眼睛,都一样明亮又充满暖意。
“差爷有何疑问?”歌儿凝着赵重幻的眸怔忪问。
“歌儿姑娘是如何拿到忘昧这种武林秘药的?”赵重幻开门见山道。
歌儿的迷思刹那间被这句话给泼烟消云散,她遽然直觉一阵轻寒袭身,忍不住打了颤。
她目光亦警惕如林中幼兽:“差爷这是何意?”
赵重幻依旧眸光不动,灯光下的唇若有水泽,那唇角微微一扬:“歌儿姑娘应该了解我是何意吧?若是没有此物,何以衙内会三更半夜一人独自出了揽香楼?”
“此物是迷思之物,比一般迷香厉害之处在于无色无味,极易蛊惑人心。但是它却有个奇特之处,便是若与龙涎香一起焚烧会留下一点银色的粉末!这大概是连制香者本人也未料想得到的!”
“龙涎香可以活血,益精髓,助阳道,通利血脉。大抵衙内因为受惊,是故留郡夫人才从宫中讨了一些龙涎香来给他使用!”
“而我恰巧在厢房中的香炉里寻到一点银色粉末!那是你将此物与龙涎香一起焚时无意留下的!”
“至于其他人,你应该只用了一点普通的mí_yào!阿牛他们最近一入深夜便都困乏不已。他们都是衙内随扈,按理日常换班,夜里当值的白日自会休息,到了夜中根本不该那般困倦!”
……
赵重幻表情浅淡,娓娓道来时似在讲着一桩无干紧要的闲话一般。
歌儿的眸却随着她的话缓缓垂低,而用力托着的头仿佛也被那些宛若重钧铁锤的字句给不断敲击,导致伤处愈发疼痛,但她依旧沉默不言。
顿了片刻,她才抬眼看向赵重幻,目光里布满黑色的阴霾与凄厉,若山雨欲来前的水相接处,一片浑浊。
“差爷何以这般了解忘昧这种东西?“顿了片刻,她语气寥落,似烟花散落后的萧条冷清。
赵重幻微挑眉,眸光依旧明亮若灯,而皙白的手指也无意地敲击了下几案:“我这人好奇心比较大而已!”
她往前探了下身,表情真诚:“我并不是为了来揭穿你,我只想知道你的忘昧是从何而来?”
“花钱买的!”歌儿用力揉着自己的伤处,意态消沉地随意道。
“不对,是十姨娘给你的吧!”赵重幻笃定道。
歌儿顿时错愕当场,手无意识地猛然撞击了一下头上伤处,让她不禁痛苦地倒抽了口凉气。
“你——”她眼睛洇红,嗓音颤抖,已然不知如何接话。
“吧,你与十姨娘到底是何干系?“赵重幻目光炯然,步步近逼。
“那女尸的头颅和血衣也是她让你放进衙内房中的吧?为得就是引起查案者的注意!甚至,为了让大家重视,你还故意将大家的视线往诗儿变鬼去引导!”
歌儿的防线终于开始瓦解冰消,她的嘴唇抖若风中残樱,一场萧瑟风卷后零落成泥,而眼泪也被那风横扫肆虐,眉睫似再也关掩不住它们般潸然而下。
“是,是的,都是我干的……”她双手捂住脸,哽咽出声。
赵重幻注视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目含同情。
“我会帮你找出是谁绑架了诗儿!”她默默等着对方缓和了情绪后才道,“不过,你得告诉我十姨娘为何要与你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