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大哭道:“我等辛辛苦苦大半月,起早贪黑,好容易耕出田地,收拾好了家中的物什,哪能说走就走,老汉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用不着皇帝老儿操心。”
说罢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耍赖,围拢在一旁的百姓们见状,有样学样,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坐在了田地里。
都头不禁一阵头疼,他同样参与了水渠的开挖,谁愿意见到劳动成果随意被丢弃,可军令难违,大宋军中的阶级法是很严厉的,违抗军令者就地处斩。
都头赶紧吆喝着军士们将百姓拉起送走,可拉起了这个,那个又故意瘫在地上。
都头一怒,拔出腰刀喝道:“汝等若是再不听劝,某就动粗了。”
不料身后传来一声轻喝:“且把刀放下,待本官来与百姓说上一说。”
都头转身看去,却是新任知州陈尧佐大汗淋漓的站在身后。
都头赶紧施礼道:“参见知州,这帮百姓们不听劝,末将只好动粗了。”
陈尧佐点头道:“此事本官都目睹了,须怪不得你。”
地上的百姓们见来了个大官,互相瞅瞅,心里有些畏惧。
陈尧佐说罢朝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对着故意歪倒在地上的百姓们喊道:“诸位乡亲父老,老夫只问诸位一句话,粮食要不要银钱来买?”
几个百姓有气无力的回答道:“自然是要,莫非大风能刮来么?”
陈尧佐笑道:“朝廷让众位迁徙到山上,还需给诸位每日发放粮食,莫非这粮食也是大风刮来的么?还不是官家从各地官仓调来的,诸位想想若是尔等能抢耕田地,替朝廷节省粮食,朝廷又何苦让乡亲们白吃白喝,诸位想想本官这话是否在理。”
百姓们一听互相接头接耳起来,这大官说的有理啊,耕作田地朝廷还节省了钱粮,何苦养着他们这些灾民。
一个胆大的百姓站起来道:“官爷,我等若是上了山,这田地会不会被官府和大户吞没。”
陈尧佐笑了笑道:“诸位定是没去看过村落里贴出的告示,田地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拿不走,洪水退去定会物归原主,只有洪水冲积出来的新田归官府所有,也会租给诸位耕种。”
那站起来的汉子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皮道:“官爷,小人不识字,故没有去看。”
陈尧佐问道:“此处就没有识字的么?”
田地里的百姓纷纷摇头,这年头能吃饱饭大家很满意了,还学什么文字。
陈尧佐转头问那都头道:“都头,你也不识字么?”
都头尴尬的摇摇头道:“知州,末将惭愧,本都的兵马皆大字不识。”
陈尧佐啼笑皆非,赶紧吩咐身后的书吏道:“速速安排衙门所有识字的衙役和书吏下到乡间,宣扬州衙此次洪水避祸的方略,要快,以免禁军与百姓冲突。”
书吏领命,骑上马飞速而去,陈尧佐对着百姓们喊道:“都清楚了吧,诸位速速回家去收拾行装,赶紧上山,那里有厢军在搭建帐篷,去的早了可是能找个好地方。”
陈尧佐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坐在地上的百姓们纷纷起身,飞也似的往家中走去,后面的事情也顾不上,还是先占个好地方再说。
这些景象在滑州和徐州之间广袤的低洼之处重复上演,百姓们纷纷涌上了山丘,一批批的粮食运了上去。
八月初,大部分百姓都上了山丘,帐篷紧着老弱妇孺用,壮汉们就只能露天而睡,夜里的天气渐渐变凉,八月的露珠打湿了众人的衣襟,壮汉们怨声载道。
可厢军也不会再搭帐篷了,因预言的洪水即将来到,他们已被禁止下山搬运,在山上已经住了半个月的汉子们纷纷鼓噪起来,要求下山。
一个汉子吼道:“军爷,你看看我等过得是什么日子,每日里只有半斤粮,半饱都不够,是不是要饿死我等才罢休?”
马上有人响应道:“军爷,放我等下山吧,即便家中无粮,我等也可下江南谋生。”
一个老汉道:“听闻江南的苏州甚是富庶,要不少工匠,我等不如携家带口去那里谋生,总好过在此生不生、死不死。”
一群州衙的书吏赶紧上前相劝,山坡上乱成一团。
营地里也不太太平,小偷小摸不断,抢粮食的、打架斗殴的比比皆是。
一个妇人把不舍得吃的炊饼给了自己的孩子,孩童拿着自己娘亲省下来的炊饼才咬了两口,就被一个泼皮劈手抢走跑远了。
瘦弱的孩子指着泼皮的背影,跺着脚哭喊的撕心裂肺,时不时伸出纤细的手掌抹着眼泪。
一旁的厢军见到后撒开两腿急追,追上时那泼皮早就把炊饼三口两口吃的精光,除了痛打一顿又能如何,总不成让他吐出来还给那可怜的孩子。
这边才将这泼皮押走,那边两个汉子又为了一口吃食打了起来,越闹越凶,劝都劝不住,最后三四十人群殴,直到禁军赶来,动了兵刃才将两伙人分开。
人性丑陋的一面在上百个营地里日日上演,为了一口吃食不少人都撕下了伪装,变成了一头头饿狼,不顾官府的禁令,也泯灭了人性,肆意掠夺着弱者的口粮。
禁军、厢军、衙役、书吏的人数太少,根本顾不过来。陈尧佐和冯守信很是头疼,可如今骑虎难下,再难也得坚持完这个月,两人是数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