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果然如王老头预料的那般,一连下了十几天,且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杜鹃村被一片白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王荷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开始还惊喜的不行,可半个月后,喜悦就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大雪彻底封死了去镇上的路,村里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杜鹃村成了一座孤岛。更可怕的是极寒的天气将水井里的水表面冻成了厚厚的冰块,取不了水,家里没有水用了。
王荷也想过去外面铲雪回来融了用,可等真的铲回来融了后,才发现那水里有不少污渍,用来洗洗刷刷还行,却不能用来喝,迫于无奈,王老头只得去河面上凿冰回来用。这才勉强解决了用水的问题。
好在王老头素来就有屯粮的习惯,如今家中的余粮够他们一家人吃上半年都没有问题。
家里的牲口前些日子冻死了几只,李氏找了不少枯草将鸡圈和猪圈围了厚厚一层保暖用,就算这样,每隔几日也有一两只鸡被冻死,因为这事儿,王家每日里都有鸡汤喝,比起村里其他人家,王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屋顶上积了厚厚的雪,王老头担心会把房梁压垮,每日都要爬上屋顶去扫一次雪,王荷在底下看着王老头颤颤巍巍的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一不小心滑倒了摔下来,如今家中已经有王平安这个病号了,王老头可不能再出事了。
李氏在桌前添置了供桌,每日里烧香拜佛,祈求这场大雪赶紧停下来。可惜老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
杜鹃村在一片大雪底下奄奄一息。
缺衣少食,很快村子里就有人死去。或是冻死,或是房屋倒塌被活活砸死。
王荷站在自家院子里,总能听到外面村民家的房屋被压塌了后的无助哭泣声,谁家的孩子女人男人被埋在了里面,外边的人凄厉的求救声,以及最后失去亲人绝望的啜泣声,每一声都深深击打在王荷的心口上,不止王荷,王家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满布。
这天在饭桌上,王老头突然放下碗筷,轻声道,“咱们家地窖里还有不少粮食。”
李氏手一顿,看向王老头。脸上痛苦纠结,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语气无奈又绝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有那个能力,谁又愿意当个坏人呢,如今咱们家的存粮我们自家人吃绰绰有余,可若是拿出去救济全村人,只怕撑不过三天。若是三天后,雪还没有停,我们一家人怎么办,等死吗?就算三天后雪停了,你以为你就能买的到粮食了吗?镇上粮铺里的粮食只怕早就卖光了,哪儿还有余粮卖给我们。就算我们侥幸撑到了新的粮食运来,等那时候,粮价必定飞涨,咱们家的存款又够买几斤粮食?都这样了,又有几个人下得起馆子,那镇上的万宝酒楼还开不开的下去也未可知,若是酒楼关了,咱们家的生意断了,家里有没有一粒粮食,咱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又要怎么活下去?”李氏说着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王老头张了张口,语气微弱,“我们可以先留够粮食自家的口粮,剩下的拿出去救济。”
王荷跟着点头,是啊,为什么不先留够自家的口粮呢。
李氏轻蔑一笑,“你还记得张财主吗?”
王老头突然身体一震。
李氏见王老头惊惧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道,“张财主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人又乐善好施,矜贫救厄,从来不压榨佃户。谁不是从心底里敬重他?当年旱灾,张财主是第一个开放粮仓,接济灾民的人。可就算有家财万贯,也抵不住百万灾民,没过多久,张财主家的粮仓就空了,他迫不得已关了施粥铺子,可当年那些受过他接济的难民是怎么对他的?就因为他没有粮食了,就心生怨怼,冲进他的家中,活活打死他的儿子,侮奸他的妻女。那一幕我至今都记得。”
王荷唏嘘,她身在和平年代,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灾年哀嚎遍地,尸横遍野的模样,可那都是演的,远不如今日听李氏亲口讲述来的震撼,灾难会磨灭掉人性,也是,果然连生存都成了问题,那么谁还会在意人性呢,她原本也想过要劝李氏把家里的粮食拿出来救济灾民,可是好几次都被李氏骂了回来,她原本还在心里埋怨过李氏自私,可现在看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没有任何立场来劝李氏放粮。
屋子里一片寂静,就连平日爱玩闹的小桃也罕见的低着脑袋,安静了下来。
“可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等村里那些受灾的人家熬不过了,迟早是会上门的,那时候我们又怎么办?”半晌,王荷才打破了沉寂,缓缓开口问道。
“所以该救济还是要救济,但是不能我们一家救济,而是把村里所有没有受灾的人家的粮食收集在一起大家一起救济他们。”王岭开口道,“这样就能确保不会中途断粮。就算断粮,只不会有人怪罪咱们家。”
王老头一拍大腿,笑道,“好,岭哥儿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灵活。下午我就去村里那些没受灾的人家走动走动。”
王岭点点头,又嘱咐道,“爷爷到时候记得把张叔叔叫上,张叔叔一家是杜鹃村土生土长的人,跟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或多或少有些亲戚关系,有他在,事情会好办的多。”
王老头点头,快速的刨了几口饭,用袖子随意的擦擦嘴角,就迫不及待的出门去了。
王老头走后,王荷才慢慢挪到王岭的身旁,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