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某一座房舍的屋顶上,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正若有所思地独自站在月光之下,望着院中那隐隐的烛火,他绝美的脸上,却有些犹豫难解的神色。
许久许久,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转身孑然而去。
桓玄落脚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什么客栈,抑或是隐秘的小院落,却见他大大方方地住在琅琊王氏在会稽府的兰亭别院中,多年之前,琅琊王氏的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曾在此地担任会稽内史,这宅子虽然已有多年无人居住,但仍是打理得十分整洁。
王家世奉道教,门前的镇宅貔貅铸造得十分栩栩如生。
然而有些人却不喜欢从正门走,却见桓玄正在院子里认真地听着袁惟的回禀,那紫衣男子却猝不及防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两人面前,惊得正走来侍奉茶水的王家侍婢纷纷诧异不已,花容失色。
桓玄见状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在我家这样飞檐走壁也就算了,如今我们都是寓居旁人家中,好歹你也该自持下身份啊。”
那男子却是毫不介怀地笑着答道:“在下一介白身,又有什么身份可言,南郡公多虑了。”
真是屡教不改,桓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袁惟说道:“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待我再细细考量一番吧。”
袁惟明白他要和顾恺之讨论此事,忙恭顺地退了下去,顺便将那群远远地含羞望着自家主子的王家侍婢们全都带走了。
顾恺之见桓玄神色颇有些纠结,便随意地问道:“宝儿,可有什么难解之事?”
桓玄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可隐瞒的,立刻便将刚才袁惟禀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问道:“照你看来,这消息是不是可靠呢?”
顾恺之心中一动,忙劝道:“宝儿,凡事还是小心为好,原本我就觉得你最近处事有些过于急躁了,若是流于他人口舌之中,难免会有损于你的声望,此番不如你便放过这小姑子吧。”
桓玄若是肯听人劝的,也便不是他了。
他当即便摇了摇头,委婉地解释道:“那小姑子知道我太多的事情,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去,若是她爱慕的是旁人也就算了,谢家如今可谓是与我势均力敌,若是让她去了谢琰身边,此消彼长,对我是非常不利的。“
他说到这里,眼中已经流露出了一丝狠劲,颇为冷漠地说道:“我先前想方设法地讨好那小姑子,也不过是想让她能为我所用罢了,如今看来,当初我就应该将她杀了,一了百了的好。”
顾恺之见他这副阴骘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幸而自己刚才一时犹豫,若不然……
他与桓玄相识多年,自他发现了桓玄的心思之后,便一直推心置腹地劝说他,想让他放弃这样毫无意义的谋划。
在他看来,如今桓家和顾家都是富贵无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游山玩水,吟诗作对,谈玄论道难道不是贵族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吗?
即便是真正的皇帝,都未必能像桓玄这样为所欲为,易地处之,说不定如今的小皇帝还宁可做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也不愿意在皇宫中做一个傀儡皇帝呢。
何必要去争那个位置,那简直是作茧自缚。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他早已明白了,桓玄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已经将这事看成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为之追求的目标,人各有志,作为朋友的,他也只能默默相助罢了。
桓玄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来回地走了几步,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最终说道:“若这件事情是真的,即便不是王谧下得命令,他也一定是知情的,却没有只字片语通知我,可见终是有些不妥。”
顾恺之故作轻松地笑道:“从前你不是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怎的连王家你也开始怀疑了?”
桓玄心中却是有着自己的考量,自从司马曜“离奇”死亡之后,历史已经完完全全地走偏了,如今的局势中,谢琰是个太大的变故。
过去的历史中,谢安逝世之后,谢玄也很快交出了兵权,相继离世,而谢琰更是无心于权势,因此谢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出来支撑大局,故而陈郡谢氏也就逐渐地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然而现在,谢玄威名更甚往昔,谢琰虽仍是在守孝,却是在私底下拉帮结派,阴谋着想要对付自己。
和太原王氏以及司马家族不同的是,因为有谢安的存在,谢家的声望实在是远远高于自己,即便自己想要诋毁他们,也是几乎无人会相信的。
王家和谢家更是姻亲关系,这在这个时代可说是最为稳妥的利益链了,若他是王谧,只怕也会选择站在谢琰这一边,而不会一意孤行地扶持自己。
谢琰此时已经恢复了他那种淡然,仔细想想的话,虽然萩娘没有在会稽官邸中,但是从桓府诸人的动向来看,若是他们找到了萩娘,定然早就离开会稽了,如今却还在城中滞留,可见是并没有找到萩娘的。
说不定萩娘就是因为在府衙门口发现了桓玄的行踪,这才没敢进来找谢裕也不一定呢。
他当下便吩咐了采棠和苏合这两个机灵的丫头,装作闲逛的样子在这城中的大街小巷中来回走动,若是能巧遇萩娘自然是最好的,即便不能,只要萩娘看见了这两个丫头,自然会想办法和自己联系的。
对年轻的小姑子来说,这可谓是最舒适的差事了。
采棠当即便真的逛了起来,对于路边的捏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