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素服的俊美男子,正斜倚在窗格子边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迅速变换的景色,他无比柔美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期盼和神往。
墨儿难得见谢琰脸上会露出这样急不可耐的神色,忙劝慰道:“主子,如今已然有了确切的消息,您还在着急什么呢?不如想想如何妥善行事,才能立刻救出女郎呢。”
虽是奔走的马车,车内却是稳稳的几乎没什么颠簸,一边正在泡茶的采棠也欢快地笑道:“这次多亏了幼瑜了,当初我们都觉得去桓府是多危险的差事呢,她竟然做得这样游刃有余,奴婢都听见桓府里的丫鬟不住口地叫她姐姐呢。”
苏合此时自然也是随侍在侧,听她说的轻松,却不由得出声反驳道:“你也真是不懂事,如今看来自然是简单,当初她刚进桓府的时候,一样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丫头,若是稍有行差踏错,又哪里有今天?再者,若是得不到桓府主子们的眷顾,她又怎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采棠吐了吐舌头,转而对谢琰说道:“总之还是多亏主子调教得好。”
谢琰仍是没有答话,他心中似是有一股狂热的风暴似得,翻滚着,席卷着他的内心。
那么久以来,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萩娘的下落,只是桓玄将她实在是藏得太好,即便是桓府内部的人,也少有知情的,更何况是他一个外人呢。
荆州,江州,建康,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却万万没有想到桓玄竟然让她住在离建康并不远的江东故地,吴郡。
吴郡向来是个相对封闭自固的地方,比起建康这种势力混杂的地方,想要在那里安插人手要难得多,先不说吴郡的土地都是属于那四大家族的吧,即便是侥幸买到了一小片土地,往往外来的家族在那里居住了没多久就会被当地的大族打压,根本不能顺利地在吴郡立足。
面对这样食古不化的贵族世家们,数十年前的咸和元年,朝廷终于忍不住封了年仅四岁的皇子司马岳为吴王,想要将吴郡这片富饶的土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将皇族封王,领吴郡为封地,却又不封给一个成年的皇子,只是给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朝廷这做法可谓是十分聪明,不仅给足了吴郡地方势力的面子,又是一种投石问路的试探。
然而吴郡的四大家族却根本没打算给朝廷面子,整个吴郡拥有着那么广阔而又富饶的土地,而最终上交给司马岳的赋税竟然还比不上寻常一个县的纳贡。并且,还一点解释都没有,仿佛是给乞丐一份施舍似得,那意思完全就是,“你要收税,那就给你收,反正就这么多了,要就拿走”。
这已经不仅仅是“非暴力不合作”的行为了,完完全全就是明晃晃的打脸。
不出所料的,软弱的东晋朝廷照例选择了默默忍受。
因此直到现在,吴郡仍是一个似是独立王国的存在,四大家族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军备和幕僚,俨然便是一个个的小朝廷,完全不受司马皇族的节制。
虽然看似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东晋朝廷对于这些并不反对自己统治权的家族采取了格外宽容的态度,不仅从不追究他们组建军备,更是十分给面子地大方任用四大家族的年轻子侄们为官为吏。数十年来,朝廷竟然也是和吴郡的这四大家族相安无事,彼此都十分满意。
因此,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吴郡还是一个以四大家族为首的地方割据势力,谁做皇帝,谁的朝代,谁来执政,似乎是和他们是全然没有关系的,他们只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悠哉悠哉地闲暇度日而已。
即便是皇族,也无法在吴郡这个地方插入自己的亲信,更不敢和吴郡的四大家族正面较劲。
如今自己却是要去大大咧咧地捋虎须,光是想想就有些激动不安呢。
所以这件事情,只宜速战速决,若是拖拖拉拉的,难免会惊动当地的豪强,惹出许多麻烦来。
他拿定了主意,便对墨儿说道:“一会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命人将所有马车上的族徽都铲了,刻上太原王氏的族徽。”
此言一出,墨儿和采棠苏合两女都疑惑地望着自己主子,眼中颇有些迷茫。
采棠首先忍不住说道:“主子,咱们就是要隐姓埋名地去,也就罢了,这样装模作样地假作是太原王氏的人,岂不是有点掉份,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会笑话我们谢家呢。”
苏合虽然嘴上不说,然而神情中也是颇为赞同的样子,和采棠一起,颇有些不解地望着谢琰。
谢琰无奈地对自己的侍女们解释道:“先前就说了,此行是很危险的,让你们不用跟来了,你们俩却都非要来,难道你们以为这次和上次去江陵一样吗?江陵和吴郡的民情可是完全不同的呢。”
“吴郡可说是一个无人管束的地方,所有的生杀大权都在当地的世族手中,当地的臣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皇权,什么官府,自然更是不知道什么陈郡谢氏。我想来想去,还是用后族太原王氏的招牌最合适了。”
采棠仍是不满地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即便要用旁人的招牌,用琅琊王氏的也比太原王氏要好多了呢,毕竟璎主子是王家的宗妇,说起来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奴婢就不相信了,当年领着朝廷南渡的王丞相的家族,他们还能不认识?”
谢琰听她说完,并不答话,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置可否的悠然之色,十分地从容,又充满了自信。
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