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乖乖地跪拜在地上行礼,心中却有些好奇,又有些期盼,不知道自己会被起个怎样的字,说起来古人的名和字区别还是很大的,称呼自己多用名,称呼别人多用字,特别是对长辈和上级,是绝对不能直呼其名的,那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情。
也就是说,以后别人叫自己,多半会叫这个字,而只有十分亲近的人可以继续叫名。
只听得陆老夫人慢慢地说道:“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愿尔以孝义事亲,博爱广敬,居上不骄,为下不乱。今以‘爱亲’二字赠之,孝悌之至,上通于神明,下寄于宗庙,谨之慎之。”
萩娘有些出神,爱亲,这个字还真是很特别,不愧是以孝道著称的晋朝,陆老夫人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众人都是纷纷赞赏,只觉得这个字寓意很好,丝毫没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武昌公主见她愣愣地没答话,忙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按照那小抄上的骈文念道:“儿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至此,整个及笄礼算是礼成了。
桓玄和顾恺之坐在男宾的角落,含笑看着她那被裹在一大堆衣服中娇小可爱的模样,笑道:“她这么看来,还有几分乖巧呢。”
顾恺之却是面有不赞同之色,幽幽地说道:“你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她,我看她却没有半点感动的样子,只怕不会因此而感激你呢。”
桓玄满不在乎地说道:“来日方长,我总会让她慢慢忘记她心里那个人的。”
顾恺之回想起自己几次不经意间瞥见谢琰的姿容,只觉得很是怀疑,这样绝世无双的男子,即便是自己都难以忘怀,更何况是萩娘这样情怀隽永的年轻女子呢?
那倾国之色的白衣男子抚琴时,含情脉脉地望着萩娘的眼神,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两人之间的牵绊,并不是外物能够改变的,他想到这里,自言自语地说道:“除非那人死了,不然你这小姑子是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
桓玄却似是深受启发的样子,慢慢点头道:“此言有理,我怎么却是没想到呢?”
时光如流水,最是令人抓不住,也无法停留,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也许是由许多重要的片段组成的,而对整个历史那奔流不息的洪流来说,每个人的重要瞬间,也只不过是浩翰星河中的一颗最为不起眼的星星之一瞬之光而已。
臧爱亲,及笄之后这就是她的字。
多年之后,她再回想起当时及笄的那个画面,只觉得所有的人物面目都已经模糊,那些冲着她微笑的贵妇们在说些什么,早就已经朦胧不清了,然而她却能记得,自己的目光穿越过所有的宾客,默默地落在远处角落含笑注目的那个人脸上,如今他妩媚的眼眸已然永远地闭了起来,再也不能释放那勾魂夺魄的魅力,却始终令那些爱过他的女人们魂牵梦绕,难以忘怀。
尘归尘,土归土。
那些永远离开了的人,其实并没有死亡,他们活在那些活着的人的记忆里,只有当所有的记忆都因生命的逝去而消亡之时,才是这个人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
他曾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微笑的样子是多么地优美动人,他曾爱过谁,恨过谁,期待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再也没有任何人知晓,唯有留在史书上的寥寥几句话语,少许记载,引得后人无限深思。
当一切喧闹都归于寂静,当所有的宾客都各自散去,桓玄才走近她身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紧张?”
午后的风十分温柔,顾家周围的竹林纷纷为之摇曳,翠绿的树叶互相摩挲,发出阵阵的沙沙声,似是有着韵律一般,令人心中一片空灵,很有禅意。
刚才还人来人往地,现在却像沙滩上被惊飞了的海鸟一样,一下子全散开了,萩娘举目望去,这厅堂竟然就像夏日用来小憩的凉亭一样,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了,时间,也似乎一下子定格在了这个画面。
她望着眼前这如桃花般艳丽的男子,心中默默地想着,若是这个人没有那么多野心,和自己是一般的知交好友,那该是多么美满的事情啊。
然而这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有他的宿命,自己也有着自己不能动摇的决心。
她脸上慢慢地漾起了笑容,故作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客气但真挚地说道:“谢谢你。”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亦是不管他之后还有什么图谋,至少他此刻对自己的用心的确是值得感谢的,就像当年他从郑氏手中多次救了自己一样,自己总是承他这份情,然而,要再要求更多的,那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
桓玄也没指望她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对自己完全改观,他亦是没有想在她面前有所隐瞒,含笑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已同顾兄说过了,待我去了建康以后,他会常常来接你去顾家陪伴顾老夫人,你也不必总闷在家里,天天咬牙切齿地骂我了。”
其实他还有另外的,更有深意的话没有说出来,如今萩娘的人际圈实在是十分狭隘,且没有几个身份地位高贵的闺蜜和朋友。上层贵族的社交圈本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如今她有了顾家义女的身份,又有名望甚高的顾恺之亲自邀请,自然会成为吴郡社交圈的新宠,轻轻松松地认识各种各样的人。
地位比她低的贵女们,想着巴结她都来不及,就算是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