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越听越心惊,他总算是慢慢地回过味来了,自己这不明不白地,竟然是被卷入了谢家和桓家之间的内斗了。
从谢琰对桓玄,对荆州之事这样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两家之间的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竟然外人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自己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谢琰说了半天,目的就是要拉拢自己一起去对付桓玄。
他不能不有所顾忌,谯国桓氏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这中间的利弊得失他必须要立刻算清楚才行。
从家世来看,谯国桓氏是盘踞江东多年的大贵族,除了桓玄本人以外,尚有他叔父桓冲的几个子侄都与他亲厚,亦是身居高位,且桓玄虽不是荆州刺史,胜似荆州刺史,除此之外,还有偌大一个江州都是桓玄的地盘,这样看起来,即便谢琰加上谢玄的势力,也只是勉强能与之一争罢了。
然而从人脉上来看,桓氏实在是不如谢氏,不要说谢玄此人很能笼络人心,几乎每个北府军的将领都与他十分亲厚,就连他的妻族,泰山羊氏,在自己的扶持之下,也是逐渐恢复了当日的繁盛,且这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参政的野心,品性为人都十分平和。
谢琰此人却是和当朝其他名士一样,精于玄谈论道,外表又十分柔弱,看似和其父一样与世无争,行事却很有一套,似乎对一些旁人没能注意到的微小的细节,都能够敏锐地把握住,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今自己都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对皇太后的不满的,他自信自己神色上从未露出过端倪,更是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心事。
他亦是不知道,司马道子的印信和亲笔诏书怎会落到谢琰手中的?这样重要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宫中当时被王法慧看管得让司马道子连个口信都传不出来,若不是这样,自己又怎能骗过会稽王妃,拿到会稽王的兵符呢?
这些事情是一环套一环,每一件都看似简单,看似十分顺利,若不是谢琰在背后谋划盘算得十分细致入微,如今又怎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本来自己根本就是被皇太后和王恭看轻的一步废棋,却得了谢琰的重视,才能到达如今这个地位,若要和这样的人作对,简直是嫌死得不够快。
然而南郡公桓玄亦是聪明绝顶之人,又对宫中的形势了如指掌,定然是在宫中有着不少势力的,自己天天在宫中进出,若是做什么小动作又怎能瞒过他去?如此看来,和谯国桓氏作对,似乎也并不是十分靠谱。
若是这两个人中间一定要选一个,他又该如何抉择呢?
却见谢琰似是了解他心中所想,微笑着说道:“南郡公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您的想法如出一辙,你们二人是一山不容二虎,决不能并存的,而我的目的则简单地多,我只要南郡公死。”
王雅听他说出那个令人心寒的“死”字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他柔美的双唇,他下巴微微仰起,略显得有一些自矜,然而从侧面看过去,下巴和唇线的线条十分优美,令人望之完全起不了恶感,这样一位近乎是完美的高贵男子,为何会这样厌憎南郡公呢?
虽然他心中已然同意了谢琰这计划,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是南郡公猜到了你我的意图,不敢进京,不敢进宫来谢罪,又要怎么办?”
“他不会的,他若是不来,便是坐实了谋逆的罪过,所以,他一定会来的。”谢琰微微抬头,从容地说道。
荆州治所江陵城内,刺史殷仲堪正望着面前这衣饰华贵的娇丽女子,疑惑地问道:“你说这是王雅给我的书信?”
他新纳的小妾邹氏两颊生出红晕,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正巧家奴送来的时候,被妾身看见了,妾身见这信封上没有落款,便以为是您京中的相好送来的,便自作主张地拆了,谁知道却是太子太傅的手书,妾身真的没有偷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妩媚地做出一番撩人的娇态来,一副撒娇的无知小女儿状。
殷仲堪本就十分疼爱她,怎会在意这些小事,笑道:“你便是看了,也未必看得懂,王雅那老儿可是酸溜溜的废话绕来绕去地一大堆,连我都要看上半日,才能明白他究竟是个啥意思。”
他一边打开那封信,毫不在意地当着自己妾室的面看了起来,却是越看越是神色凝重,渐渐地皱起了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最后竟然把信纸一甩,恨恨地发怒道:“这桓玄,简直是无法无天!”
邹氏露出好奇的神情,十分天真地问道:“桓玄是谁?是您的属下吗?既然做错了事,您为何不罚他?”
殷仲堪本是如雷霆之怒,被她一问却立刻泄了气,低下身子去捡起那封信,面上露出一缕为难之色,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邹氏笑道:“夫君真是有趣,您可是荆州所有人的主宰,谁不是看您的脸色行事呢?便是妾身坐了您的马车出门,旁人见到了都要下跪行礼。您若是连自己的下属都不能罚,还算得上什么荆州刺史呀?”
殷仲堪更是尴尬,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语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还要再想想……再想想……”
邹氏却似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最近城中有个传闻,您可曾听说了,众人似是在疯传一首歌谣呢,妾身也想知道那歌谣说的是什么?然而府中却是无人愿意对妾身说起此事,夫君,您可以告诉妾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