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猫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他虚弱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却见弟弟和母亲双双趴在自己床边,一副累极了才睡着的样子。
他虽然身上忽冷忽热的很是难受,心中却很是感动,伸手向自己的弟弟脸上抚去。
狗儿脸上的红肿并未消退,被他一碰便疼得跳了起来,却见哥哥醒了过来,忙惊喜地推着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母亲,哥哥醒了。”
李陵容慌忙抬起头来,那张虽然丑陋却满怀关爱的脸定定地注视了猫儿许久,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不再滚烫了,这才确认他的确是脱离危险了,心中大定。
想到了什么似得,她却立刻变了脸色,对猫儿发怒道“猫儿,你是做哥哥的,怎的把弟弟偷偷带出去,到了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是关照过你们,绝对不能离开这宫殿吗?”
猫儿羞愧地低下了头,虽然是弟弟吵着要出去,自己也确实是纵容了,实在是难辞其咎。
想到弟弟和自己所受的那些屈辱,他眼含泪水,充满歉意地对母亲说道“母亲,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走了。”
李陵容见他确实是诚心诚意地保证,心中稍安,又问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弟弟怎么都说不清楚,一会这个娘娘,一会那个娘娘的,我都听迷糊了。”
猫儿忙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晕过去之后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只知道最后是一个很是温和的娘娘救了自己,要不是她自己估计真的已经淹死了。
李陵容听她说完,满面羞愧地叹道“陛下常说,不能以表面而定人,果然是极有道理的。昨日胡淑媛娘娘送你们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害了你们又不敢承认,很是给她甩了脸色,实在是失礼之极……”
猫儿摇头道“母亲也不必多虑了,胡淑媛娘娘既然救了我们,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当时她不同您争辩,也是知道事实终究会分明的,因此也无需她赘述,她们那样的出身高贵之人,自是有世家贵族的胸襟和气度,又怎会同您一般见识?”
他一转脸却发现自己母亲神色尴尬,不由得暗自懊悔,怎么就说了这些话,母亲最是在意自己出身低微之事,自己这样直白的话,岂不是直接打母亲的脸吗。
他很是抱歉,却又怕越描越黑,只能默默低头,不敢去看母亲的脸色。
好在李陵容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并没有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很快就忘记了此事,忙着替他张罗擦身吃食等事了。
然而这样的生活还要继续。
没人在意这个小小宫苑中母子四人的生活是多么地困窘,更没人关心这四人的死活。
徐淑仪仍是风光无限,完全没有受到苛待皇子此事的任何影响,仍是最得陛下宠爱的妃嫔。
更是没人在意,徐淑仪宫中少了一个高级女官。
除了胡淑媛,亦是无人知道,王女官浑身伤痕的尸身被人发现丢在了宫女专用的乱葬岗上。
无人为她叹息,连李陵容母子都不知道,这个柔弱的女子,才是救了他们兄弟二人的真正恩人。
胡淑媛偷偷地命人替她收了尸,却只能继续谨守本分,尽力躲避着徐淑仪针对她的明枪暗箭。
难道这世界上,只有善良的人不得善终吗?
话说回来,为何要说李陵容母子四人而不是三人?
自然是宜男的李陵容肚子里又有了皇帝的种。
整个晋廷后宫只有她在一个接一个的生,其他女人看她的眼神都恨不得要把她生吃了。
有了前车之鉴,她母子自然不敢再走出自己的宫苑半步。
说也奇怪,徐淑仪虽然尽得圣宠,却始终不能挑唆着皇帝来惩处这母子。
因此他们平平安安地挨到了咸安二年,十岁的猫儿,也就是司马曜,被封为皇太子,又在谢安和王坦之的支持下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皇帝之位。
后宫诸人的迫害,桓温对帝位的威胁,皇太后诸蒜子听政,这一切都似如噩梦一般,正在慢慢地离他而去,而他终于及冠,在难得的忠贞之臣谢安的辅佐下,亲自掌握了朝政大权。
猫儿和狗儿,现在是皇帝司马曜和琅琊王司马道子了。
狗儿儿时受的那些委屈,倒似是堆积在他心中多年一般,一下子被发泄了出来。
徐淑仪早在先帝司马昱病逝的时候,就被先帝亲自点了殉葬。司马道子无从发泄,只能将她的父母亲族全都以莫须有的罪名拿入牢中,折磨致死。
负责看管照顾李陵容母子,却对他们极尽苛待,甚至吓得司马道子小时候尿床的林嬷嬷,被司马道子亲自用刀划开了喉咙,让她流尽鲜血而死。临死前,她眼中似是有些怜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陵容苦尽甘来,终于当上了皇太妃,满宫之中,便是再看不起她的宫人,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一个不字,更不敢提及当年她那个令人难堪的名字“李昆仑”。
胡淑媛亦被封为皇太妃,与李陵容姐妹相称。有一日,两人密谈之后,李陵容泪流满面,立刻将自己的儿子司马曜叫来,命他给一个多年前死在宫中的女官王女官追封夫人之位,又大封她的亲族。
善恶自然有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然而猫儿心中最大的隐痛,却是自己从不得父亲疼爱的童年,他始终不懂,若是父亲真的有心让自己继承皇位,为何要从小将自己视若草芥?从不教养自己,甚至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