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府前院的厅堂中,萧氏已经喝了第二杯茶了。
萩娘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粗粗扫了一眼,只见这小姑子身量未足,虽眉目清秀,却还没有长开,并非是倾国倾城的容色,却很符合时下的审美情趣。
她举手抬足之间,隐隐有世家贵女特有的那种雍容气度,这样的一名女子,实在是不可轻视的。
因而萧氏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客气地行了一个常礼,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臧家大娘吧,我是刘萧氏,刘寄奴的母亲。”
照理相看这种事情哪能这般开诚布公,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两家婚约既然已定,臧府又没有主母,萧氏亲自过来相看也并不是太过不合礼仪。
萩娘也正暗自打量她,这萧氏的容貌并不如郑氏那般明艳,只能说稍显普通,听闻刘翘娶萧氏的时候嫁妆颇丰,可见这门婚姻也并不是两情相悦才成就的。
时人并不像后世那般严谨,特别是平民或低级官员的后院里,男欢女爱的恋情时常发生,许许多多动人的爱情故事都是在那个时候广为流传的,其中最为风靡后世的自然就是谢安一力推广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连谢相都公然支持自由追求爱情的男女韵事,可见当时的社会风气是多么地开放。
萧氏虽然容色普通,却自有一种娇媚的妇人风韵,难怪李妈妈会说她“妖妖娆娆”的。
萩娘收回思绪,同样客气地行礼,与萧氏分宾主坐好,开口便说道:“您今日来的可巧,过几日我便又要离开京口呢。”
萧氏被她这么一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巧了。”
这一来一回,萩娘便知道这萧氏并不是应对机变的人,既不会假装好奇问她为何离开,也不敢拿话来压她,还算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便不再为难她,与她寒暄道:“这几日秋风起了,您可要注意御寒呢,只着这么件单衣可是有点过于单薄了。”
萧氏见她待人十分亲切,也觉得心下熨帖,笑道:“女郎可真会疼人,我家大郎可算是有福了。”
萩娘也笑道:“是呢,我也是特别关心寄奴弟弟的,不知他如今在军中可好,甚是让人忧心。”
这话完全地模棱两可,萧氏不由得十分迷茫,这臧家女郎的话可真难猜透。
她也不纠结,而是顺势答道:“寄奴这个孩子时常写家书回来,写得最多的便是嘱咐我务必要来臧府为他将亲事定下来,因而我今日又厚颜来访了,实在是多有打扰。”
她说话的时候,萩娘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说起“寄奴”两个字的时候神情温柔,饱含关爱,实在是完全出自真心的样子,倒确确实实像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
因之前有郑氏做了个好榜样,所以要萩娘相信世上有真心疼爱继子的继母,实在是难度很高的一件事。
萩娘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这萧氏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自己到底是要同她开诚布公地分说清楚呢,还是只是一味敷衍便好?
她犹豫着喝了一口茶,踌躇着说道:“寄奴弟弟年纪尚小……”
谁知那萧氏有备而来,十分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叠契纸来递给萩娘,诚恳地笑道:“照理这些应该同女郎的母亲商议,只是贵府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我几次来访都徒劳无功。今日幸而得见女郎,又见女郎是个明理之人,我心下甚是欢欣,便想着尽快将这婚事给定下来。”
她面上略带些矜持地说道:“我刘府虽然并不显赫,也到底是王族后裔,我家老大人虽说是不理世事,颇为糊涂,但也还算是小有家底,并未完全败落殆尽。寄奴这孩子的亲母赵氏当年的嫁妆加上老大人的一些祖产,林林总总合在一起,也有几处庄子和不少家俬。说来可是让女郎见笑了,因我们刘府确实是很有诚意,因而当年赵氏的嫁妆单子和祖传的那些地契我也都带来了,还请女郎过目。”
萩娘接了过去,礼貌地大致看了看,心中却十分狐疑,表情不免显得有些疑惑。
萧氏误以为她觉得自己这举动太过失礼,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女郎知道,即便嫁到了刘家,也不算是太低嫁,同时也是表示一下我们刘府的诚意。”
萩娘状似不经意地打趣道:“寄奴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好意思自个占了祖屋,若是真这样,以后他的弟弟可要拿什么去娶妻呀?”
这刘萧氏自己是有儿子的,怎么舍得把刘翘的祖产给寄奴?萩娘疑惑的正是这件事,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聪明人的普遍毛病就是多疑,总觉得看上去是好人的,往往更是会用一些阴损的手段害人。
萧氏却正色答道:“寄奴这孩子虽从小在他姨母家养大,但从名分上来说,是刘府的嫡长,因而祖屋是不用分给弟弟的,待我的儿子长大了,自是有我的嫁妆为他娶妻,女郎不用多虑。这也是我与老大人商议后的决定,并不是我信口开河。”
萩娘见她说的十分诚恳,并没有怨恨或者不满的样子,要知道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堆笑,可以谄媚,眼神却是很难作假,而这萧氏目光端正,面色温和,并不是刻意假装的贤惠大度。
想起从前那郑氏阴冷的眼神,萩娘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后妈,这萧氏的为人、做派与郑氏真的是完全不同,自己实在是白担心寄奴了。
她既然相信了萧氏,便不愿意再用空话去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