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又问道:“前日晚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投宿或路过?”
这邹氏却不知道了,她只负责做饭,接待都是她男人的事。
她只能推了推自己那口子的胳膊,示意他别怂得不成样子,好好回答官家的话。
那老板见谢琰虽面色不好,说话倒也和颜悦色,心里的惶恐降低了不少。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尽量详细地说道:“那天晚上天色已黑了,本以为不再有生意,正想关门大吉,却见远处烟尘滚滚而来,显然是有车马过来了。我心里高兴,便坐在门口等着招呼。”
“果然是有马车过来,驾车的却是两个大汉,穿着的是便服,衣物很普通。下来就说要两碗饭并几个小菜,不拘价钱,只是要快些。老汉自然十分欣喜,吩咐了我家那位自去做饭不提。”
“他们等候吃饭的时候老汉听见他们的口音甚是熟悉,倒像是荆州地方的口音,不怕官爷笑话,因小店正是在官道上,因而常有来往的客商经过,少不了要攀谈两句,因而稍稍能听出那口音,只是若是听错了也不一定。”
谢琰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皱眉道:“除了这两人还有旁人吗?”
那老板见他神色不善,心里又不安了起来,却是那日并无旁人经过,他只得苦着脸说道:“确实是没有别人了。”他又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情,便赶紧补充道:“那马车甚是华丽,倒像是官家马车,只是那车辙甚重,显然是车上有人,但那两人却并没有招呼车上的人吃饭,也没有带饭给车上的人,老汉看着总觉得十分诡异。”
谢琰神色一动,忙问道:“他们吃完饭往什么方向去了?”
自然是荆州方向,这对提心吊胆的夫妻不由得观察着谢琰的神色,见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们被带了下去,就有侍婢拿了两锭金子给他们说是谢礼,又着人送他们回去。
两人因祸得福,自是十分喜悦。口中直念叨着感谢那位俊美的“大善人”,感谢菩萨保佑云云。
谢琰却自去找了谢安,开门见山地说道:“父亲,儿要去一趟荆州。”
谢安并不问他为什么,而是劝他道:“琰儿,荆州是殷仲堪的地盘,皇帝甚是信任他,你若去了,与他起了冲突,便是置谢家于炭火之上。”
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萩娘的安危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了,父亲半生为了谢家而活,为了小皇帝而殚精极虑,自己怎能去拆父亲的台,与皇帝的宠臣作对?即便他不是去找殷仲堪的麻烦,只要让人知道他和殷仲堪之间有了交集,不免会让皇帝疑心,作为谢安的嫡子,谢琰这点基本的政治敏感还是有的。
事无不能对人言,但也架不住皇帝身边小人太多,谗言中伤。
因此他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谢家的人去了荆州,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偷地去寻找。
他诚恳地对父亲说道:“父亲,我此去自当隐姓埋名,就算出什么事,我也绝不会给您,给谢家抹黑。还请父亲理解我,若不去亲自寻一下,我终其一生都将无法释怀。”
谢安低头不语。
谢琰又请求道:“父亲不必过于忧心,我当以两月为期,若两个月内……还是杳无音讯,我定然归返,不会让母亲牵挂的。”
谢安却说道:“只怕路上流匪甚多,你若单枪匹马,我不免担心你的安全,你若带太多护卫,难免引起殷仲堪的注意。此事实难两全。”竟是已经答应了他这个不合礼法的请求。
谢琰忙保证道:“我带着采棠和苏合,她二人都会武功,又是婢女,自然顺理成章,再带上两个护卫并墨儿一起,装作赶车的粗使家奴即可。此几人都是得用的,再多也不必要了。”
堂堂谢家嫡子居然满打满算只带五个侍从出远门,这听起来几乎像是儿戏,就连自己家里,谢琰都有几十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呢。谢安十分为难,但架不住谢琰殷殷恳求,他只能用怀柔政策,伤感地说道:“为父年事已高,虽不至于同那些乡里愚夫似得盼着子孙满堂,却也不希望临去时老来孤寂,你若执意要去,却须得记得你答应的两月后归返的承诺。”他顿了顿,说道:“你母亲那里你就不要去道别了,妇道人家难免牵挂,我会告诉她你去了你哥哥那里历练即可。”
江陵自古以来就是荆州的军事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地处长江中游,南临江水,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又因为这个地方雨量充沛,土地肥沃,普遍种植着稻谷等粮食作物,因而聚居在此的居民众多,经济十分繁荣,人才荟萃,名流辈出。
当年关羽在此镇守的时候,曾经加盖了新城,因而城墙十分坚固,占地面积也比之前要广。
因此在东晋时候,江陵是当时长江以南仅次于建康的第二大都市。
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官邸就在江陵城东,最为风景秀美的云雩温泉之侧,前院的官堂可供办公,后院层层院落错落有致,连绵不绝,在自家后院还能随时享用温泉热汤,过的简直就是土皇帝般的自在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自从南郡公桓玄得了皇帝的允许回到了桓家世代镇守的荆州,殷仲堪就时时心怀疑虑。他衙门里的各种官吏,文武幕僚,都与桓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姻亲就是旧部、门生,当年桓玄的父亲桓温就是从荆州刺史起家,把荆州整个上下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