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山看着榻上叹道:“前些天,附近府城里忽然来了几个人,到处宣扬可以代卖货物,只需要预交订金,便可领货售卖,卖不完的还能用高价回购。一开始的几个月,他们确实是如此做的,确实回购了那些货物,于是周边不少人将身家投了进去。”
“但到了后面,忽然有一天,他们连人带货全部消失,允诺好的回购也没了。之前许多人甚至是借钱加入,包括这位,那檀木香又是贵重物品,平常人家用不上,在这方圆几百里又能卖掉多少?更何况根本不值那个价,全砸在了手里。”
“许多人倾家荡产,但放贷的可不管这些,到处追债弄得府里乌烟瘴气。有些人家受不了,直接一死了之,或者妻儿都被捉去抵债,凄惨无比。这位则是被收走了房屋和浮财之后,堪堪抵债,但也一无所有……”
方长手拢在袖中,微微掐算了下,心里一奇,问道:
“可知道这伙人来自于何处?”
宋山道:
“好像听人提过一嘴,这伙人是来自广平府?他们自称那里有两位豪奢公子,一姓宋,一姓吕,合伙开的好大事业,为自己背书,招致了不少人信任。”
“但想来他们也不会说实话,哪个骗子会有恃无恐将自己根脚说出来?估计早就不知道逃去了何处,天下这么大,也没人还有精力财力去追查,唉……”
方长嗯了一声,暗自寻思。
刚刚他掐算之下,忽然发现这伙罪犯的踪迹,只能找到个大概,具体位置竟然模糊不清。
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必然和这次大劫有所牵扯,应当是敌方一些成员所做,他暗暗记在心里,预备以后若是遇到则管上一管。
宋氏父子二人准备开始忙碌老者后事,顺便朝方长道谢后,准备将其送出门外,这时候院门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有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喊道:
“家里有人嘛?‘材’到了。”
却是他们并没有像病逝者所说那样,找张草席,而是拿出积蓄,在专门的店家那里订了口薄皮棺材,虽然不操办丧事,但却能给逝者一个容身之所,也算仁至义尽。
而此地民间忌讳“送棺材上门”这种事情,所以提到之后,往往单用一个“材”字,取和“财”声音相同,讨个吉利。负责送货上门的棺材店伙计们,入行时候就会被告诫此事,千万不能说错——
——以免被人家用棍棒打出去。
方长侧过身子让开门,看几个壮汉将棺材抬进小院,而后和宋家父子结了尾款。
他转过头,举起手中灵泉剑化作的招牌,朝外面走去。
小镇上依然安静,但也有镇民来来回回走,听到宋家父子招呼,开始有人呼唤邻居,过去帮忙入殓。
但这些和方长无关了。
镇上没有酒馆,倒是一家客栈里面还摆着几个大酒缸,卖没有掺水的高粱酒和米酒。他又给自己葫芦里面加了些高粱酒,而后要了两碗米酒,就着店里售卖的简单小菜,自斟自饮了一番,才离开这里。
…………
几十里后,附近景色与之前又有不同。
这里地势不高,离着江水近,温度又合适,于是道路两旁满是稻田。村镇人家的屋舍样式,还有百姓们风俗口音,也与之前所见各地有区别。
方长括从章山神那里抄录的那本《地理山川杂记》,都曾经提及这里。
据说,此处在上古时期,曾经是广袤大泽,鱼鳖众多,又有大量水生妖怪盘踞其中。
但是由于气候变动和大江变迁,大泽消失不见,变为广袤农田,到处都是人烟。
妖怪们也渐渐消亡,倒是鱼鳖依然在大泽留下的诸多湖泊中繁殖,并成为人类桌上的重要食物。
连路边野店里,方长也能买到鱼羹。
最近他没有走官道,而是顺着蜿蜒小路,穿村过镇,偶尔也会被人家叫去看病。
每当此时,他就为病人诊脉,并开个药方让求医人家去抓。
方长看病的收费,和普通游方医生一样低廉,故而每每开过药方后抽身便走,是否使用所留药方,往往看患者家里对自己的信任。而且村镇里抓药并不方便,这一路上,更没有留下等待患者药到病除的时候。
路上也不全是低洼,此处大地似乎多有褶皱,大片稻田之间,丘陵亦是不少。
往往在这些难以灌溉的山坡地上,会有村镇人家,盖因此地雨水较多,要防止内涝泡软房屋、冲走家什。其余地方,或种些蔬菜,或种些果树,还有些地方种些北方作物。
方长走在条小径上,见路旁树上梨子圆润鹅黄,甚是可爱,不由得动了尝一尝的念头。
他看梨树林旁道边有户人家,遂上前敲门。
“有人在家么?”方长问道,不过以他的耳力,早就听见屋院里有人在活动,甚至能听出体重和大致年龄。
“来了来了,稍等。”里面有声音答应着,随后便是脚步声。
有些年头的木制门扉吱呀一声开了,而后一位年轻人探出头来,看见门外方长后,开口问道:“客人从何处而来?有什么事情?”
方长掏出几文钱笑道:
“却是路过时,见道旁梨子长势不错,想买上几个来吃,主人家可知道这梨树是谁家的?”
年轻人大笑着摆摆手:
“客人说笑了,这梨树无须浇水施肥,每年自生,路过渴了饿了自去摘来就好,哪敢要钱?请自取便是。”
方长不允,掏出枚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