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总爱这样问。
总是将一件事拆成数瓣,每回透露出一点,然后便问他,倘若是你,倘若你是那个人,你会什么?你会做什么?
他都习惯了。
可也不知这一回,这么沉默着听她话的时光里,他都想到了什么。
听她这般问,范无救忽然间紧紧收拢着双臂,好像十分眷恋不舍一般拥着她,声音嘶哑又颤抖。
他没有半分犹豫的张开口,却只吐出了三个字。
“他会…”
他会什么?她侧耳听。
咬了咬牙,他又继续。
“他会,我的妹妹,是全下最好的女孩子…”
手指用着力,在她细嫩的肩上掐出红印。
好似这问题真将他难住了,叫他烦闷、愤怒,无论如何编不下去。
可就在将离面色微微痛苦的想要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的时候。
他手指蓦然一松。
“我的妹妹,是全下最好的女孩子。她从前跟我下第一好的,但是她她以后要跟你第一好,跟我第二好了,所以你也得跟她下第一好,要不然你就是坏人了,你明白了吗?”
将离怔住了。
数息沉默,展唇一笑:“真像他的语气…”
不愧是相伴了十多万年的恶鬼,即便最初性情从未有一点相通相像,这般多年过去,也成了最了解她、最熟悉她的那个。
时间真是太强大了。
可时间也不堪一击。
范无救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真像啊,像到已经时隔十二万年了,她却还能想象出来,她的哥哥这话的样子。
他一定是皱着眉的,他认真对待一件事的时候总是紧紧皱着眉。
表情或许有点僵硬,他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不开心的时候就拉着脸。
而他的那张脸,不像她,遗传了母亲,明艳却不锋利。哥哥的容貌神似他们的父亲。
浓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锋利,下颌线如刀刻斧凿。
即便她的傻哥哥,内心永远是一个温暖柔软的孩童,可这样的一张脸,不开心时,表情坚毅而冷硬。
你若不知道他是个傻子,甚至会被他的神情吓到。
和那个坏男人完全不同。
那个坏男人,是生了一张温暖如朝日的美好面庞,眼睛漂亮,笑容也漂亮。
那些最初的年少时光,这样两个环绕在她身边的男人,一个外表温暖,可心如蛇蝎,一个容颜冷峻,却心如孩童。
她心如孩童的哥哥,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去交待妹妹未来的夫君。
这件对他来很重要的事,他应该是很执拗、很认真的对那个坏男人的。
“我的妹妹,是全下最好的女孩子。”
“她从前跟我下第一好的,但是她她以后要跟你第一好,跟我第二好了,所以你也得跟她下第一好。”
“要不然你就是坏人了,你明白了吗?”
这会出的话。
如果你不能跟我下第一好了,那你以后要跟他第一好的那个人,也得对你全下第一好才校
做了十二万年的无常厉鬼,游走人世阴间,无极之地,见过万般命,范无救果然最懂人心。
冥宫之内,阴风亦不歇。
她一双眼,睁开了一会儿,又慢慢闭上。她了许多话,已又累了。
她睁眼时,看见范无救一身浓夜般黑暗的衣裳,和一点冷白森寒的锁骨。
而她闭眼时,那个将脸颊亲密至极的贴在她发顶的无常厉鬼,无声无息的,一如十二万年前,在面上划着泪,泪珠滴落,落在她发丝上,衣裙上…
她困了,想睡了…
迷糊中,却又听见范无救在自言自语。
范无救:“真可惜,他要是脑子好使,是个神志清醒的哥哥,他就能发现那个坏男饶真面目了,也就不会同意你嫁给他了……”
“没有发现坏男饶真面目,是我眼瞎,不能怪哥哥。他什么都不懂,也为我做的够多了。”
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要维护她的傻哥哥的,尽管她已经十分困倦了。
范无救沉默了一会儿,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后来他闭着眼睛,呓语一般:“可假如,他已经看到那个坏男人做的恶事了,但因为痴傻,什么都不明白,还答应了那个人,不把这件事告诉你…”
呓语轻似几声叹息,轮回往复。
范无救又:“他要是脑子好使,是个神志清醒的哥哥就好了…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经历所有本不必经历的一切了…”
“嗯…”将离模糊的应了一声。
其实她没有听清他都了什么,似乎只是些重复的话。
大概这个神经病,又开始糊涂发疯了。
厉鬼的身子,总是捂不暖的,她已在他怀里躺了这样久的时光,可那怀抱依旧冰凉。
但她实在太累了,太困了…
“无救,我好困,我想睡会儿…你,别话…也别呼吸…”
“你知道的…我睡觉…不能听到任何声音…”
“否则…我…”
声音渐渐沉寂下去。
她已紧闭双眼,陷入沉眠,那孱弱苍白的模样,真好似如死去般安静。
而范无救将她轻轻抱起,还是那个搂着她的姿势,与她一同躺下来。
他们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范无救一只手按在她脑后,揉了揉她的长发,像在哄一个孩子。
他:“好离离,睡吧,我保证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
原来即将死亡的神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