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五年,王太后赵氏病逝于咸阳宫中,享年四十八岁,与秦庄襄王合葬于骊山王陵。
嬴政去了终南山,郑芙作为打理后宫之人,操办太后丧事是分内之事,知道嬴政决计不会亲自为王太后守孝,她便在太后棺前跪了七日,又任命相应礼官将太后棺木送上骊山,与子楚合葬。
待一切操持完毕后,已经过去了大半月。郑芙身子疲累,刚回到长安宫躺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
傍晚之时,容笠走入寝宫,本想叫醒郑芙用晚膳,但见她睡得太熟,不忍打扰,复又走出宫殿,刚一出来,便遇上一人,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跪地行礼:“奴婢拜见大王。”
“起身。”
嬴政看了看赵高,赵高会意地道:“容姑姑,请随我来。”
容笠心下疑惑,仍是起身应道:“是。”
斜阳渐渐落下,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长安宫的莲池之上,直到月光代替映照而上,郑芙才从恍惚中醒过来。
她睡得太久,睁开眼睛,看着坐在不远处桌案前批阅奏章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他良久。
“这些日子处理太后丧事,辛苦你了。”
郑芙歪着头皱了皱眉,仍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久久无人回应,嬴政稍一抬眸,留意到郑芙呆滞的神色,道:“睡傻了?”
“你是……”郑芙突然如梦初醒,“阿政回来了?”
这样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嬴政搁置下手头的文书,坐到她身边去,抬手捂了捂她的额头。
“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些疲累罢了。”郑芙摆摆手,适才想起嬴政过的话,于是继续道,“太后的丧事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自己这么着,却隐约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什么不对。
此时此刻,容笠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每日的这个时候,郑芙总是要喝药的。
容笠将药碗递给嬴政,面色如常,然端着药碗的两只手却略显颤抖。郑芙抬头,看到她额上细密的汗珠,正巧迎上郑芙的视线,容笠低下头,转身匆匆离开大殿。
今日怎么所有人都这么奇怪?
郑芙的眼睛始终未从他的脸上移开,嬴政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破绽。郑芙垂眸:“这药太苦,我不想喝。”
嬴政吹了吹碗中的汤药,确认温度合适之后舀一勺喂到郑芙嘴边,“寡人喂你。”
“还是不想喝。”郑芙撇过头去。
“听话。”
郑芙再次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良久,竟是脸色大变,语带哭腔。
“我不能喝……”
嬴政心思缜密,那日看见她不适干呕,一定起了疑心。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是何人静默着走入了她的寝宫,她不是不知,亦知晓随之而来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这件事终于来临了。
嬴政的话音凌厉得不容拒绝:“你会死。”
几乎是他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郑芙眼眶一热,泪水如地下温泉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象征着她顷刻间泛滥的情绪。
“夏侍医,我只是有生命之险,并没有我一定会死,不是吗?”
“有扶苏就够了,寡人不想让你冒分毫风险。”看见她的眼泪,嬴政忽觉愤怒非常,心头不忍,于是放下手中药碗,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谁知适得其反,她哭得愈发厉害。
“阿政!”郑芙身子前倾抬手揽着他的腰,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我不能杀他,他还没能睁眼,我怎么忍心?”
嬴政强忍心头怒意,抬手揽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渗人,“寡饶子嗣已经足够,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即便此事始料未及,可他是我的孩子,亦是你的孩子,我求你,不要杀他……”
寂静的宫殿里,唯有女子难以压抑的哭泣喘息声,细细碎碎,好像秋夜里冲刷着台阶的绵绵细雨,听则柔和,实则心碎。
嬴政眉心紧蹙,感受着怀里不断因啜泣而颤抖的瘦弱身体,终是妥协。
“别哭了,寡人答应你。”
或许连郑芙自己都没发现,从到大,嬴政唯一惧怕的,便是她的眼泪。
儿时她被赵嘉欺负,强自忍耐着疼痛抬头看,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嬴政一看便心头火大,出手教训了那群人。后来他带她到卫国桑林,她感动而泣,他虽然知道原因,亦心中不悦。而今日,他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汹涌,叫他无可抑制地怒意横生,方寸大乱。
这其中,夹杂了些许愧疚的意味。明知她不可生育,他却将自己所有的yù_wàng都带到了长安宫,只因对那些女饶不喜。
彼时郑芙已经稍微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抬手轻抚他的眉心,“你不必自责,能成为你的妻子,这是我万分愿意的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坦然面对。”
嬴政闭上眼睛,轻轻将她的头压在胸前。
“好。”
莲池上水波潋滟,枯黄的枝干在夜色的掩映下几乎无法察觉,和着暖暖的风荡漾出温柔的旋。
次日下朝之后,嬴政便疾步赶回东明殿。
夏无且和徐福已经双双等在殿内。
“参见主上。”
“参见大王。”
嬴政稍一摆手,道:“阿蹊当真无法安然生下孩子么?”
徐福心下一转,抢先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夏无且侧头皱眉看着他。徐福接着道:“机会相较其他女子是比较,但比起先前少君生下长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