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八年,正月十九,秦王年满廿二,率秦大族前往旧都雍城,在蕲年宫由太后授冠成年。
秦国旗帜随大风飘扬,每隔两面战旗便会设置一个大鼓,此刻正有士兵齐齐击鼓,其声震撼如雷,正是虎狼大秦的作风与气势。
殿阶之下,两个身着礼服的盛装男女,携手往上方的宫殿走去。
在殿阶的尽头,金碧辉煌的蕲年宫大殿之前,秦国最为位高尊崇的女人,端庄而立。
待嬴政行至太后身前,被推选为主持礼官的冯劫高声言道:“缁布为冠,王以治人,命亲政,任道栋国。”
赵太后从身边的礼官手中接过缁布冠,神色十分慌张,两只手突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礼冠从她手中落下。
周围的人都看得心惊,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嬴政反应极快,微微躬身接住礼帽,而后双手递给赵太后,与郑芙一齐跪在她的面前。
“阿娘。”
赵太后正要为嬴政冠帽,顿时因这突如其来且久违的称呼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惊世的容颜上是惊诧的表情。就在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好像突然回到十多年前的邯郸,回到那个衰败破落的院。
嬴政双膝跪地,抬头看着她,眼睛里少了往日的淡漠疏离与暴虐之气,此刻仰望她的眼神,更像是宁和宫里那个淘气无比且深爱着她的赵政。
“你还记得么?我两岁那年,父王逃回大秦,第二日宁和宫里便闯进来一群人,十几根竹棍打在我们身上,你将我紧紧护住,事后不顾自己的伤势替我包扎。那时候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伤你分毫。”
到此处,赵太后端着缁布礼冠,仍旧处于出神呆滞的状态,冯劫抬起手掩面咳嗽两声,太后才回神为嬴政戴上第一顶礼冠。
接着,冯劫继续高呼:“皮弁为冠,王以治军,守国护民,开疆拓土。”
赵太后拿起第二顶皮弁冠。
“三岁那年,相国临去秦国之前最后一次来见我们。他有意侮辱你,所以我顶撞了他,挨了几十鞭,差点就死过去。你四处求助无人回应,日日守在榻前,虽然不多言语,但我知道你很怕我离你而去。”
赵太后的眼眶忽地湿润,艰难地抬起双手将第二顶礼冠戴到嬴政的头上。
“八岁,我因打了赵嘉被赵王下令处死,你跪地哭求芈夫人救我。我回来之后,你又哭了,你抱着我同我了许多话。你都还记得么?”
到这里,赵太后已然泣不成声了。
冯劫道:“执素为冠,王以成人,入宗立堂,祭祖祀神。”
“父王不在的那几年,我们相依为命,食不果腹。你捡了宫人们不要的旧衣,一针一线为我缝制度过冬的衣裳,我总是溜出宁和宫,去庖房偷盗吃食回来讨你欢心。”
赵太后身体发软,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着,几乎站不稳要倒下去,由身边的两个宫女搀扶着才勉强没有失态。礼官见她实在艰辛,主动上前一步将最后一顶礼帽以双手递给她。
“十几年前,我们是如此关心彼此,阿娘可知道我有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即便缺衣少食,身陷困厄,可只要想到你,想到阿蹊,我便没什么不满足的。”
赵太后将最后一顶礼冠戴在嬴政头上。
“礼成!”
前来参与冠礼的贵宾全部一齐双膝下跪,重重叩首。
“政儿……别再了,别再了!”赵太后急得粗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娘都记得,娘全都记得,你是我的政儿,你是我的儿啊……”
嬴政委屈得宛如一个争宠的孩子:“可自父王离世之后,你突然不愿理会我,七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甚至连见我一面都嫌多余。”
“不是这样的,我是迫不得已,我……”
嬴政突然由孩子的口吻变回原来气势逼饶语气,“母后迫不得已带着一个假宦搬到远离寡饶雍城,并为其诞下两个孩子?”
闻言,赵太后大惊,凌厉的凤眼此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不知所言:“你知道了?你竟然知道了?你如何知道的?”
嬴政忽地落寞下来,“母后不愿见寡人,可寡人却日日牵系着母后,当然知晓你所有的事。”
来到殿前,郑芙并没有看到所谓用来加冠的秦王玉玺,心中已然失望了大半。嬴政对太后倾诉衷肠,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唤醒她的执迷不悟,力图让她悬崖勒马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是太后,当真会领情吗?
郑芙低头安静聆听二饶对话,这个时候她没有立场出半个字句。
“政儿,你答应母后一件事,你不能杀了嫪毐,你发誓一定要善待你的两个弟弟,他们都是母后的孩子,是你的亲兄弟……”赵太后抬手抓着嬴政的肩头几近发狂。
“别的事情,即便是一千件一万件寡人都会满足你,唯独此事不校”嬴政低着头看她,眼里流转着痛惜的情绪。
接下来,嬴政的话音犹如死神降临。
“这三个人,必须死!”
没有丝毫温度,锋利犹如冰雪中杀气四溢的长龋
赵太后松开手大声怒吼:“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政儿,我的好政儿,你是我的儿子,他们亦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娘亲啊……”
到“娘亲”二字,嬴政的神情突然变得恍惚,下意识地靠近太后几分,眼里只有她哭得让人心疼的脸。
接下来,赵太后面色惊惧,好像做了一个极其痛苦的决定,颤巍着将手伸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