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寿春宫被函昌台的巫乐声包围着,与往日祭祀神明所不同的是,今日的巫乐带了几分婚嫁的喜庆与隆重。自从楚王大婚以来,寿春宫里许久没有过这样盛大的阵势了。
“吉时已到——”
长阶两侧的礼官一个又一个转身,面对着台阶下身着盛大礼服的三个女子,而后依次高呼传告。
郑芙在正中央,芈祺和李宓各在她身后两侧的位置,三人以同一步调缓缓走上函昌台。
函昌台的上方,站立着楚王芈悍,他的左侧是江陵公主芈姣,右侧则是楚后景氏。
待郑芙三人走上台阶到达宫殿之前,礼官高声道:“三拜——”
三人齐齐下跪,大拜三次。
此时,一名宦官端上礼盘,里面放有三个绣有楚国纹饰的香袋。楚王将其一一赐给三人,道:“望尔等嫁入秦国之后,同心协力,为秦王献上忠诚之心,永世铭记母国生养之恩,再续秦楚之好。”
“谨遵王命!”三人再拜。
“起身吧。”
楚后忙不迭地扶起李宓,她是楚后亲妹妹的女儿,此刻见了她要出嫁,自然是心头激动不已,“宓儿,这么多年以来,我视你为亲女,如今你要嫁入秦国,我心头当真为你不舍。”
“姑姑的挂怀之恩,宓儿必当铭记于心。”浓妆艳抹的李宓仍旧不失眉眼间的温柔,莞尔一笑,朝楚后欠身,而后靠近她几分,低声耳语,“宓儿知晓姑姑牵挂鸾姐姐,到了秦国,我会尽早弄清形势,传回消息。”
“姑姑多谢你!”楚后险些失态。当初送芈鸾去秦国,实非她所愿,掌权的是太后和李园,她不得不妥协。
芈姣抬手替郑芙整理头上一根未插稳的发簪,颇为感慨地道:“如今,我的女儿也要出嫁了。”
“阿娘,我不明白。”这番情形之下,郑芙没有明。
芈姣知道她的是毒害楚王一事,笑道:“不愧是娘的芙儿,连这都能猜到是我做的。”
当年楚考烈王下令斩杀郑仕,并将他的头颅悬挂于城墙上一月。虽然下令的人是楚王,可芈姣却恨上了所有的人。因为郑誓身份,为楚国王室所不容,是一道极大的污点,为了安抚项氏的怒火以及朝政变动,加上楚后等饶挑唆,郑仕便这样丢了性命。
“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主意。”她回来之后,看到温情脉脉的芈姣,以为她终于放下心中的执念,可以安心同项燕与项梁一起安定地生活。
可她终究还是插手了王室纷争,利用楚考烈王对她的信任,施以毒手。
芈姣笑着,有如李宓一样温柔的眉眼,用只有郑芙能听到的声音道:“当年害死你阿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若还承认是我的女儿,便好好利用如今的身份,让政儿早日灭楚。”
郑芙刚要话,芈姣就退回楚王身侧,不让她再有话的机会。
“礼成,公女入秦——”
谁对谁错,又该如何定论呢?
郑芙闭上眼,面对着芈姣,长跪。
她的阿娘,在生她之前便已经有了强烈不可消解的执念。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系铃人早已不见,她还能如何呢……
“公女,这于礼不合,快快起身,时候耽误不得!”礼官急忙上前,制止郑芙的下一步行径。
郑芙站了起来,跟着仪仗走下长阶,送亲的车队已经停在函昌台的下方。
临入马车之前,她回首遥望。
她的娘亲,始终以温婉明媚的笑容面对着每一个人,包括即将离去的她。
“芙妹妹,快走吧。”李宓推了推她,郑芙有些落寞地回头,上了马车。
这一别,此生应当再无相见之时了。
半月过去,车队终于快到秦楚的交界之地武关了。
楚国大多是平原丘陵地带,越往西走,地势愈发高峻凶险,水气也少了许多,路途上有许多宫仆身子不适,却也强撑着走了这十分难熬的日子。
郑芙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中原七国,除了韩魏,她已经悉数走过一遭,如今不过是回她长大的地方,当然不会难熬。
她坐在马车内,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瞧一瞧。
临行之前,她将追风托付给宋城隅,现下它应当在这空旷的原野上恣意驰骋吧。
赵高加快脚步,走到郑芙的车帘前,道:“公女,宓媵女的身子似是受不住了。”
“停车。”郑芙下令道。
前方的车队骤然停止,李斯本来手持秦国仪仗走在最前,看到车队停了下来,走到郑芙车前,作揖问道:“公女有何吩咐?”
郑芙掀开车帘下车,道:“在此歇息片刻。”
“是。”
由于路途遥远,数日之前郑芙就已将复杂的礼服换下,身着常衣,等到将入咸阳城的时候再换回来。
李宓被三两个侍女扶下马车,脸色苍白,半月下来竟是消瘦不少。
车队停了,芈祺便也走了出来,看到李宓十分虚弱地靠坐在树下,颇有几分得意,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地道:“平日里不是神气得很么?原来你身子这么娇贵,连马车都乘不得。既然如此,不妨与宫仆们一同步行吧!”
李宓身子虚弱,恶心想吐,心头烦闷不已,故而耐不住性子,与她辩驳:“如今你与我同为媵女,我若步行,你也当陪同才是。”
“笑话,即便做了媵女,我亦是永远比你尊贵数辈。”
“可惜你父亲已然势颓,你却看不清楚形势,实在愚不可及。”
“你以为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