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大了,很快就看不见路,整个村庄雪气弥漫。萧兰枢给火堆加了足够的柴火,烫了壶上好的红茶,又备下素食糕点,才人过来。
坐下聊了没几句,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出了苏婉言的下体。她偷眼看看正谈天说地的人,悄悄背过身摸了摸湿淋淋的裤腿,放到鼻端闻了闻,略有腥气。
莫言师太最先察觉出异样:“该不会是羊水破了?”
苏婉言又摸了摸裤腿:“好像……好像是。”
苏世安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水洒了也没察觉。
萧兰枢扶着妻子,手脚无措:“还有二十多天才足月,怎么这会就破水了?”
莫言师太说:“生孩子哪有个准时?看这光景怕是就要生了。雪这么大,又不能去医院……村里有没有产婆?”
“有。不过在山那边住,很远。”
“罢了。你先扶她回房躺下,再把屋子弄暖和些,别让她着凉了,之后的事就交由贫尼吧!”莫言师太站起身说,“两位放宽心。贫尼出家前在医馆做过几年护士,云游四方时也接生过几个孩子,应该没太大问题。”
苏世安一揖到底:“多谢师太!我这就准备去,再抓些补血补气的药熬上。”
苏婉言忍着阵痛施礼道谢:“师太的大恩大德,婉言没齿不忘。”
“姑娘和贫尼相识,也是缘法凑巧,不必客气。”
萧兰枢安置妥当苏婉言,又忙着把早就备好的青冈木炭烧好,红旺旺地弄了几大炭盆,直烤得房间温暖如春。
莫言师太陪坐在床边,却并不宽慰苏婉言,只是将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及风土人情娓娓道来。她面容慈善,音色柔和,讲话很是好听。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温暖而有神,使人信任,让人安心。
苏世安徘徊在门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离开。功夫不大,后院传来鸡的哀鸣。
阵痛锥心,苏婉言捶着床沿,咬牙祈祷:要女儿,要女儿,一定要是女儿!疼我不怕,危险我也不怕,我就怕不是女儿。神明在上,请保佑我生个女儿。
当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传入耳朵时,苏婉言听见莫言师太的声音从神明的地方飘来,如同天籁:“恭喜婉姑娘喜得千金。”
萧兰枢激动得差点踩翻了火盆:“婉儿,你听见没?是女儿!是个女儿!”
苏婉言泄了劲,虚弱地笑了。
苏世安早已拜倒在地,谢天地诸神,谢祖宗保佑,谢莫言师太。
莫言师太把孩子包裹好,放进苏婉言怀里:“给孩子起名字吧。”
湿漉漉皱巴巴的小人儿闭着眼蠕来蠕去,柔软得令人不敢触碰。苏婉言热泪盈眶:“孩子能平安诞生,多亏师太相助。她的名字就由您来取。”
苏世安和萧兰枢也如此说法。
莫言师太见盛情难却,略沉吟后说:“那就叫暮雪。如何?”
“暮雪,萧暮雪……好!好名字!师太好修为!”萧兰枢拍手叫好。
莫言师太微微一笑:“是施主有心。”
苏婉言也很是满意:“谢谢师太赐名。婉言替暮雪道谢了!”
萧兰枢把孩子送到苏世安面前:“爹,您抱抱她。”
苏世安像得了无价宝,脸上的每条皱纹每个毛孔都盛放着笑意:“长得真好看!瞧瞧这眉毛,这鼻子,还有这小嘴,多好看呐!”
“可不是,她太会长了!头发好浓密,好漂亮!”
苏婉言噗嗤笑了:“我说,爷俩快别让师太笑话了,刚出生的孩子哪里就看得出漂亮来。”
莫言师太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眼神深邃:“贫尼先回房休息了。”她出了房门,望着大雪笼罩下的村庄,深深叹了口气。
苏婉言乏得厉害,头挨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一夜安眠。
醒来,雪还是绵绵密密的,像是淘气的仙女在向人间洒她匀脸的粉,簌簌下落的声音宛如天使的细语。天地间明晃晃、白茫茫一片刺眼的白。到处是被压断的树枝,到处是被吹翻的草棚,到处是被压塌的禾苗。勤劳的庄稼人在田间地头转悠,一声悠长的:“这雪下得哟……几十年不遇!”叫人听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孩子们在雪地里撒上粮食,支起箩筐勾引饥饿的鸟儿自投罗网。可年少的脾气总是耐不住等待的寂寞,很快就扔掉牵引机关的细绳,堆雪人打雪仗去了,任由鸟儿开心地偷食。大概是那只性急的红嘴鸦碰倒了支箩筐的棍子,箩筐扣下来,吓得鸟儿扑啦啦四处乱飞,只有一只反应迟钝的被逮个正着。得来全不费功夫呀!孩子们高兴得又跳又笑,你推我搡地挤成一团,挣着抢着要去逮鸟。枝头的红梅倔强地探出头,在欢笑声中开得更加热闹了。
风一阵紧似一阵,大雪把上山下坡的路埋得严严实实,无迹可寻。莫言师太只能住了下来。每天除了晨昏打坐礼佛,其余的时间都在教苏婉言怎么照顾孩子。
这天早上,风停雪住,天气晴好。任凭苏家再怎么挽留,莫言师太还是以脚伤已好,不宜再逗留为由继续中断的旅程。临行前,她把一条异香扑鼻的手串戴在萧暮雪手腕上:“这手串原本有两条,一条雕龙,一条刻凤。有凤的贫尼就送与暮雪了,希望能保她一世无虞。”
苏家人都万分欣喜,替襁褓里的小人儿谢了又谢。苏世安更是一路相送出了村口:“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到河流的分叉口向左走,就是师太您要走的路。”
莫言师太颔首谢过:“施主宅心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