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江上,夜已深了。
楼船之外,卞卜儿依着围栏,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一串念珠,手弩仍在脚边,四个吕成君的手下寸步不离在他身旁监视,防着他暗施什么花样。围栏外,数十条小船就停在脚下,船上人虽然知道自己老大独入敌阵,却没显出一丝不安。
楼船大门突然打开,张堂主双手背在背后,缓步而出,卞卜儿立马精神了起来,也不管身边监视他的人,快步便要上前,吕成君的手下正待上前阻拦,却见张堂主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是莲儿姑娘,一人是庄瑞,莲儿姑娘说道:“少爷有令,送张堂主下船。”
吕成君的手下马上抱拳拱手说道:“遵命。”而后便退开了。
卞卜儿上前问道:“堂主,怎么样?”
张堂主往后一摆头,说道:“叫人上来,把这些人押走。”
在他身后,被吕成君擒住的那些“假官差”们,各个用绳索捆缚,由人押着跟随在后,卞卜儿面露喜色,说道:“堂主果然厉害,事情还真办成了。”
张堂主笑笑,抬手指庄瑞说道:“这位是长安的庄校尉,是我们素色堂的客人,每次审问这些人的时候,庄校尉都要在,明白了吗?”
卞卜儿打量了一下庄瑞,庄瑞拱手说道:“有劳贵阁接待了。”
卞卜儿也马上还礼,说道:“哪里哪里,既然是堂主安排,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阁下。请随我上船吧。”
庄瑞点头称是,跟着卞卜儿便走,小船上的人得了堂主命令,很快便行动起来,将“假官差”们从楼船上接到小船之上。
手下忙碌之际,张堂主转身对莲儿姑娘说道:“有劳姑娘相送。”
莲儿姑娘屈身还礼,说道:“堂主不必多礼。”
张堂主转身要走,没走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重又转回身来,莲儿问道:“不知张堂主还有什么事?”
张堂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姑娘长得很像一个人。”
莲儿姑娘面露笑容,回答道:“张堂主多虑了。”
张堂主靠近了莲儿,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曾去过北都城?”
莲儿只是笑笑,说道:“这便是长城水坞的家事了,小女子只侍奉吕家少爷,保护他的周全,张堂主不必多虑。”
张堂主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是我不该问的,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张堂主您请说。”
张堂主手指敲打着自己的下巴,问道:“吕转运使已是四十有余,你们却还称呼他叫少爷,莫非……吕老爷子尚且活着?”
莲儿姑娘摇头说道:“涉及少爷老爷的事,小女子自然没什么说的,张堂主还是不要试探了。”
张堂主仔细端详着她,闭口不语,似是在思考什么东西,莲儿姑娘说道:“张堂主,依的规矩,问了别人问题,自己便要答别人的问题,有进有出,对吗?”
“不错。”张堂主兴致盎然地看着莲儿,说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莲儿问道:“张堂主,你把贴身的武器留在了船上,想来是对水坞十分信任咯?”
“那是自然。”张堂主说道,“以长城水坞的名声,尚不至于失信于人。”
莲儿脑袋一歪,戏谑似地问道:“如此的话,没了趁手的兵刃,张堂主不怕仇家吗?”
张堂主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这话……可不是能随便问的啊。”
莲儿姑娘嘴角微翘,屈身施了个礼,便返回了船舱之中,张堂主若有所思,而后自己摇了摇头,离开了楼船。
楼船四层,房间之内。
莫广倚着窗栏,看着楼船周围的小船散去,回过头来说道:“转运使,让庄瑞如此深之中,我觉得还是有些托大了。”
吕成君此刻正坐在古琴前,随意的拨弄着,棠儿姑娘侍立在旁,听莫广这么说,他抬起头说道:“你是觉得,就算刚才张堂主在这里展示了足够的诚意,我们仍是不能太过信任他了,对吧。”
莫广走近前来,拾起桌上张堂主的双刺,说道:“当然,他承诺的固然好听,实际所做的事却从来不是好事。况且庄瑞刚刚从死牢里脱身,去了素色堂,跟再入虎口也差不太多。”
吕成君自己一直在思考什么东西,随性地开口问道:“你觉得张堂主的话可靠吗?”
“哪一部分?”莫广问道,“江湖还是官府?”
吕成君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自然是他暗示的东西,你跟随欧阳老相多年,朝廷的事应该比我清楚,你怎么看?”
莫广想了一下,说道:“以我的经验来看,问题不在于他说的东西是否是真的,而是在于他是如何得到这些消息的。”
“哦?”吕成君眼前一亮,“说说看。”
莫广说道:是江湖帮派,你我都知道阁主是什么人,以他的身份,朝廷中绝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他的眼线,二十年前他在朝中的势力便被剪除干净了。消息如此不畅的情况下,他能轻易地说出你到江州来做什么,长安城里有哪些人在,甚至暗示你所查的案子背后之人,很显然,要么他是编造出来欺骗于你,要么就是他手里有什么独特的消息源。”
吕成君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到江州来这件事,连我司内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甚至未曾上报给朝廷,如此保密的情况下,他居然能一清二楚,想来江州军粮转运的事,怕是他涉及其中,方才猜到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