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寒气上升。祺王冒着秋风应邀入宫陪皇后用晚膳。
祺王进宫的消息还未到玉坤宫,便先一步传到了司礼监。黄保听了,他便派出手底下的人分别往太医院和东宫报信。
太医院班房中,李太医和孙应对坐在四方桌前吃着晚饭,听得消息传来,孙应手微微颤抖着,夹起的菜落到桌上。
李太医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对来送信儿的太监客套地道:“多谢公公。”说着份上些碎银子。
太监轻笑一声道:“咱家也不打扰二位用饭来,还有事要忙呢。”说话间,太监瞟了一眼愣在一旁的孙应。
送走太监,李太医回到桌旁,继续吃饭,可孙应已经吃不下了,望着李太医。
“这种时候,老师还能吃下饭?”孙应道。
李太医嚼着饭粒:“这种事你经历得多了,就不会吃不下了,再说又不是要人命。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吃吧,待会儿有得忙呢。”
“拜在您们下时,您要我发誓绝不将毒药给人。可现在,怎么您又让我我违背誓言,违背良心。”
李太医抬起头来,凝望着指责自己的孙应:“当初你说你只想做个大夫,想要悬壶济世,可你坚守住自己的初心了吗?你若真的想要悬壶济世,那只有一辈子苦守清贫。可你守不住,你要记得对大多数人而言,富贵是用命换来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
孙应无话可说,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晚膳时分。
玉坤宫中那张八仙桌上摆放的尽是祺王孩提时爱吃的小菜。
皇后给祺王夹起一个“响铃儿”,放入祺王碟中,道:“自你出去立府,便再没有叫人弄这个了,也就你还年轻才有吃个这的福气,母后的牙口不行了吃不了,呵呵,人还是得服老。”
祺王见皇后头上戴着自己从前送的簪子,不免羞愧。寻思着日后让若冲替他送个好的来,把这个给挡下去也就是了。还能让若冲招一招皇后的喜欢,卖个巧儿,讨她欢心。
“母后既然不能吃‘响铃儿’,那就吃鱼吧。”祺王连忙举起筷子,在鱼肚子上撕下一大块儿来,放在皇后面前的碟中,催促皇后趁热吃。
皇后见他给自己夹菜,欣喜说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惜你母妃过早去了,享不了你这份孝心,倒是便宜了本宫,得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母后养育幼清多年,这都是您应该受的。”
“这些年来,你在外建府,也不知回来看看母后,母后在这深宫之中对你有多思念你可晓得?”
祺王认错,讨好说:“儿子这些年不懂事,今后得空就来看母后。”
皇后见他这样苦笑不得,拿手绢拭去了眼中薄泪,便进入主题道:“也不全是责备你不回来探望母后,只是你呀,都二十二了,还不娶亲。倒不是说别的,你年纪大了得有个人照顾着自己,成家才好立业,也要为皇家开枝散叶才行。”
祺王忙岔开话说:“这六哥不也没有娶妻吗?他不娶,幼清怎好越过他去娶亲。”
皇后撇嘴:“你们这兄弟几个也不知是怎么地,祦王妃也无福,自打她不在了,你五哥便没有再娶,你六哥就找了这个由头不娶,等着你五哥。你也就找了你六哥这个由头不娶妻,你们兄弟三个是生下来讨债的吧?”
“现如今父皇也给儿臣指了一门婚事,听父皇说,那姑娘长得酷似儿臣故去的母妃,儿臣见了她也是倍感亲切,钦天监算过我二人的八字了说儿臣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天意如此,儿臣便应下来了。”
祺王既然说了若冲酷似甄贵妃,若冲纵使有千般不称皇后的心意,皇后亦不好多说一字。皇后若说若冲的不好,难免会让祺王觉得她在指桑骂槐,说甄贵妃的不是,也不可说这桩婚事的不是,这事在内是敬灵帝的赐婚,在外关系到人心。皇后又能怎能说这事情办的不妙呢?
皇后便吃边说道:“你父皇指给你的若冲,那孩子母后见过的,一双眼睛确实像你母妃。可母后这做母亲的,哪有不给儿子做打算的?早早给你物色好了一个人。”祺王不答话,重重咬下一个炸得厚厚的脆生生的“响铃儿”,发出嘎嘣脆的声音。
“你文术表妹,你觉得如何?说起长相,她也不比若冲差多少,德容言工,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都是拔尖的,她长在母后身边,与你又是青梅竹马,才貌相配。知根知底儿,母后觉得她温柔敦厚,是个可心儿的人。你若是娶了文术回去,身边有个人照顾,岂不更好?”
既然皇后已然开口,祺王也没有不回的道理,却也不好一口回绝,惹皇后不悦,犯起难来。若是旁人也好推掉,可偏偏是皇后的侄女,但凡推掉,那就是伤了皇后的体面。
“母后这就多虑了,儿臣身边的魏大宝,木家兄妹,还有那么多丫鬟太监,小厮仆从老妈子,哪里就要文术表妹照顾了?表妹身子也不好,若是幼清真的娶了她,那还不是幼清和若冲一块儿照顾她吗?”
“若冲不是长在不争观吗?母后也是见过她的,哪儿有个姑娘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小道士,针织女红,相夫教子这些都是不懂得的,活脱脱就是一没长大的孩子,小野马一样的单纯可爱叫人一看就喜欢,可她那样哪里会照顾好你?”
祺王笑了笑。
不过抬眼一瞧这皇后的样子,必定是不肯退让的,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