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帝休息半日,稍稍恢复,隔日召重臣开了小朝会。
梁皇后心疼宣平帝,想劝说宣平帝休息几日。对她素来温柔体贴的宣平帝,却未听她的话,依旧坚持召臣子们进宫议事。
梁皇后在偏殿里等着,程锦容身为太医,得随伺一旁,以备天子随时宣召。
梁皇后和程锦容相处了三个月,也十分熟稔了。她低声问程锦容:“程太医,皇上龙体到底如何?”
程锦容略过了那句“寿元子嗣都会受影响”,其余的如实照说。
就这些,梁皇后听着也有些受不住,眼睛很快又红了:“本宫劝皇上多休息,少操心些朝政之事。皇上总是不肯听。这样下去,皇上如何能吃得消。”
又对程锦容说道:“程太医,皇上对你最是信任器重。你说的话,皇上总是肯听的。你向皇上进言……”
程锦容看着年轻稚嫩的梁皇后,轻声打断了她:“皇后娘娘爱惜皇上龙体的心情,微臣能体会。可是,皇上是大楚天子。江山社稷,万千百姓,这轻飘飘的八个字,是压在天子身上的重担。也是皇上不能回避的重任。”
“今年大楚遭了雪灾的郡县,共有八个。最严重的一个郡县,冻死饿死了几百个百姓。眼下赈济安抚百姓是第一要务。否则,就会生出民乱。”
“皇上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何,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太后娘娘其实也一样忧虑牵挂皇上龙体。不过,太后娘娘知道朝事更重要。所以,从不劝阻。微臣以为,这等时候,皇后娘娘所想的,不是阻拦皇上上朝议事。而是更加精心地照料皇上的身体。”
梁皇后:“……”
梁皇后哑然。
她怔怔地看着神色坚定的程锦容,过了许久,才低声道:“程太医言之有理。是本宫想岔了。”
真是惭愧,她这个大楚皇后,竟不及程锦容这个太医心思清明看得长远。
程锦容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在意皇上,一切都以皇上为先,这没什么不对。微臣刚才这番话,是从一个臣子的角度来说。其实,微臣心中也一样盼着皇上多休息多保重龙体。”
梁皇后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程锦容这一席话,给了她当头一击。
她这个皇后,实在不太合格。要学的还有很多。
……
宣平帝满心惦记的都是赈济灾民一事,无暇留意梁皇后的这点唏嘘和心思。
梁尚书稀疏的头发,已经快掉光了。额上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他禀报过户部筹措粮米事宜后,忍不住叹了一声:“……先帝在世时,连连打仗,国库连年空虚。寅吃卯粮是常事。”
“这一年来,皇上施行任政,减免了田税,取缔了抽丁入伍的做法。百姓们能缓过一口气。不过,这不是一两日之功。要想真正见效,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
“如今国库里的银子实在支应不过来了。老臣和户部众人将账本算了又算,也只够四个郡县的赈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空虚,梁尚书这个户部尚书急红了眼掉光了头发也是无可奈何。
吏部尚书和卫国公一同拧起了眉头。
赈灾的旨意已经出了京城,吏部选派官员,兵部派遣士兵随行护送粮食,户部也得抽出官员来,专门负责赈济一事。
宣平帝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闻言立刻道:“朕立刻下旨,将内务府所有能调拨的银子都拿出来。”
梁尚书闻言大喜,立刻拱手谢恩:“皇上仁心仁德,爱惜百姓,老臣代受灾的百姓们谢过皇上隆恩。”
内务府的库银,是皇上私库。宫中一应用度,都归内务府。国库虽然空虚,内务府倒是不缺银子。之前战时紧急库银不足时,宣和帝也曾从内务府中调拨银子。
梁尚书心里暗暗打上了内务府的主意,不便直言,有意夸大诉苦,果然奏效。
宣平帝一张口,就将内务府能动的库银全部拿了出来。少说也得有个一两百万两银子,至少将眼前的难关先熬过去。
……
议事结束后,宣平帝满面倦色地回了寝宫。
梁皇后扶着宣平帝坐下,程锦容立刻上前诊脉施针,又令药童熬了滋补的汤药来。宣平帝喝下汤药,歇了一个时辰。然后便召内务府总管太监前来。
这位总管太监吴公公,是伺候三朝天子的老人了,今年五十有余。
宣平帝张口询问内务府还有多少存银,吴公公便知是怎么回事,苦着脸说道:“启禀皇上,内务府确实有存银。可今年皇上要行登基典礼,还有皇后娘娘的册封典礼,另有几座宫殿需要修缮,太妃娘娘们每个月的月例用度,零零总总,哪儿都要银子。”
“皇上此时将银子都拿出来给了户部,今年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奴才说句不客气的话。户部尚书成天哭穷,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国库空虚,也不能总让皇上用私房银子贴补。增加田赋税赋才是正经……”
话没说完,宣平帝已沉了脸,冷冷扫了一眼过来:“吴公公这是要教朕怎么处理国事?”
吴公公被这一眼扫得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
宣平帝冷冷道:“吴公公是伺候过皇祖父和父皇的老人,也是看着朕长大的。在吴公公眼里,朕是个毛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所以,吴公公觉得朕行事不妥,要提醒指点一二,是也不是?”
这一顶不敬天子的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