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程望的伤心痛哭,程锦容冷静得近乎冷酷。
程望下意识地看向女儿:“锦容,你不想你娘吗?”
娘好好地活着,在宫里做着太后。这坟里埋的根本不是裴婉如,而是阴狠恶毒的裴婉清。
程锦容心里默默想着,口中说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好好的活下去。”
“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两岁。这么多年,我时时会想,如果我娘还活着该有多好。可再思再想,死了的人也活不过来。一直沉浸在伤痛中,除了折磨自己之外,全无好处。所以,我已经很少想她了。”
“爹也一样,心里的痛苦,总有熬过去的一天。就让娘在地下安息,心无牵挂地重新投胎做人吧!”
话语中的深意,也只有程锦容自己清楚了。
程望愣愣地看着面容平静的女儿,许久才叹了一声:“锦容,你说的没错。”
“是我太过执拗了。或许,这些年我一直念着她,也令她在地下神魂不安,无法投胎。我和她这一世缘浅,只盼来世,我和她能长伴到老。”
程锦容没有出声。
她慢慢拿过黄纸,一张张放入火堆中。
火焰迅速吞噬,黄纸很快燃烧殆尽。
程望用袖子擦了眼泪,拿起一摞黄纸,一张接着一张放入火堆里。
天色渐暗,坟前跪着的两道身影,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
一个脚步声悄然在父女两人身后响起。
程望沉浸在伤痛里,没听见脚步声。
程锦容回头,见到来人的面容时,不由得一怔。这个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美丽中带着英气,一双明亮的眼默默地凝视着程望的背影。
来的人竟是卢慧娘。
“对不起,我来的有些冒昧了。”卢慧娘的声音轻轻响起。
程锦容轻声道:“卢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卢慧娘低声应道:“自程军医到了京城,我日日盼着他来见我。连着几日没等到他,有些按捺不住。今日我厚颜主动去了程府,听赵夫人说你们父女来了此处。我便也来了。”
思绪混沌的程望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卢慧娘。
时隔六年,两人再一次相见。
卢慧娘没有羞怯,她凝望着程望,柔声低语:“我知道,你现在未必想见我。其实,我已经在外面等了半日。现在天快黑了,你们父女一直没出来,我放心不下,这才鼓起勇气前来。”
“我想给裴姐姐磕几个头,可以么?”
按大楚习俗,续弦进门,要在成亲第二日进祠堂,给已故去的正室磕头上香。
卢慧娘还没过门,就主动来“裴婉如”的坟前磕头。如此举动,可谓是极有诚心了。
程望心中动容,面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卢姑娘,你不必如此。”
卢慧娘却道:“你不嫌我冒昧失礼就好。”说着,走上前,在程望的身后侧跪下,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卢慧娘拿起黄纸,放入火堆里。
程锦容:“……”
其实,大可不必。
被埋在这座坟里的,根本不是裴婉如。
不过,这个误会是注定无法解开了。程锦容默默地看着卢慧娘磕头行礼,默默地看着程望的眼里闪过动容和温柔。
也罢,如此也好。
卢慧娘对程望一片痴心,为了他甘愿前来死去的正室坟前磕头烧纸。这一片心意,程望焉能不动容?
“天已经黑了,爹,我们也该回去了。”程锦容张口打破沉默。
程望点点头。
跪了半日,程望的膝盖已经麻了。在起身之际有些踉跄。程锦容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程望。卢慧娘的动作却比程锦容更快一步:“是不是腿麻了?”
程望不惯有女子这般靠近自己,反射性地往旁边闪躲:“我还能撑得住,卢姑娘不必担心。”
这一声卢姑娘,显得有些生疏。
卢慧娘也不介怀,轻声说道:“我们两人已定下亲事,婚期就在八月二十。还有一个月,我们就成亲做夫妻了。我扶着你,也不算逾矩。”
程锦容心里暗暗为未来的继母叫好。
对着程望,得热情主动。反正已经定下婚期就快成亲了,程望坚固的心房也该被打破了。
程望有些困窘,咳嗽一声道:“你说的是,刚才是我反应过度了。”
卢慧娘抿唇微笑,再次伸手。
程望这次没有闪躲,任由卢慧娘的手落在他的胳膊上。程锦容扶着他另一边胳膊,三人一同迈步走了出去。
走出很远了,程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座孤零零的坟墓,被无边的黑暗吞没,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了。
程锦容没有回头,稳稳地扶着亲爹,走出了裴家陵园。
……
程望和程锦容要回程府。
天色已晚,卢慧娘显然不便跟着一同去程府了。不过,这等时候让卢慧娘独自回去,又有些不近人情。
程望略一犹豫,张口道:“卢姑娘……慧娘,今晚多谢你前来为如妹上坟磕头。”
原本神色平静的卢慧娘,在听到这一声慧娘之后,忽然红了眼眶。
她无数次做梦,梦见程望温柔地看着她,喊着她慧娘。醒来后,却是一场空。她表面坚强,实则心中黯然凄苦。这份晦涩的心情,便是对着亲爹亲娘,她也从不肯说出口。
她苦等十年,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程望见卢慧娘泪盈于睫,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看了程锦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