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春日已迟暮,天气也愈发热了。到了正午,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晒得人头晕眼花。
“大哥,不好,又有两个族中女眷晕倒了。”裴珏皱着眉头,匆匆走到裴璋身边。
出京城才第三日,身娇体弱的裴氏女眷已经晕倒了十几个,病了三个。
流放途中,最多有口吃喝。昏倒之人会被抬到简陋的木板车上。随行的两位医官,都是太医署官署派来的,负责照顾五百御林军……
也就是说,裴家人昏倒或病重,医官可以不管不问。
不过,两位医官并未袖手旁观。只要是有人昏倒被抬到木板车上,两位医官立刻就会前去医治。路上不能开药方无法熬汤药,现成的药也带了不少。应付些小病小痛也足够了。
裴璋略一点头,和裴珏一同走过去,将晕倒的两位族婶抬到了木板车上。
其中一位医官,年约二十二三岁,面容俊朗,目光清明。
裴璋对这位医官低声道:“有劳程医官了。”
……
这位程医官,正是程锦容的大堂兄程景宏。
程方惊闻永安侯府被抄家流放的噩耗后,毫不犹豫地将程景宏列入了一同随行的医官名单里。
此去岭南,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几个月甚至更久。程景宏匆忙离京,连家门都没回。倒是在太医院的药库里待足了一个下午,带了整整两马车的药材和各式成药。
有了这些药,流放途中不知能救多少裴家人的命。
这份恩情,在裴家遭难之际重如泰山。
大恩难以言谢,裴璋也只得将这份恩情先记在心里了。
程景宏沉默少言,简短地应了一句:“有我在,不必担心。”说完,便为昏倒的两位女眷各自诊脉。
一个是因疲累乏力昏厥,还有一个发了烧。
陈皮也跟着自家主子一同来了,一边打下手,一边小声嘀咕:“这才出京第三日,一个接着一个地病倒。接下来还有两个月的路程要走。也不知能有几个撑到底的。”
要不是有他们随行,裴家这么多人,在路途上不知要死多少。
程景宏听惯了陈皮的聒噪,也不理会,继续为病患施针。
陈皮又小声叹道:“甘草随小姐进了宫,奴才又随公子去岭南。小山身边没了亲爹亲娘,不知夜里会不会哭……”
然后,耳边就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
程景宏抽了抽嘴角,抽空回头瞥了抹眼泪的陈皮一眼:“你这般惦记小山,当日留在京城便是了。为何非要陪我跑这一趟?”
陈皮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眼泪鼻涕:“公子一个人离京,奴才哪里放心的下,当然得跟着公子。公子看诊,奴才可以打下手。奴才还能照顾公子衣食起居。”
“我已将小山托付给紫苏姐姐了。紫苏姐姐虽然絮叨多话,性子却温柔仔细,一定能照顾好小山。”
程景宏揶揄了一句:“和你一比,紫苏的话也不算多了。”
陈皮:“……”
陈皮脸皮厚,被打趣了也不生气,笑着应道:“公子不爱说话,整日不吭声像个闷葫芦。奴才只好多张嘴,给公子解解闷。”
程景宏笑了笑,继续转头为病患诊治。
过了一个时辰,又有一个女眷被抬上了木板车。
这回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孔。
短短三日,永安侯夫人已经不成样子了。脸孔瘦了一圈,满面憔悴,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一双眼睛,因不停地流泪哭泣,又红又肿,现在已经睁不开了。
裴璋和裴珏合力将昏厥的永安侯夫人抬上木板车。裴璋低声对裴珏道:“二弟,我守在母亲身边。接下来半日,就辛苦你支应族人了。”
裴珏点点头。英俊的脸孔被晒黑了许多,眼神倒是愈发坚毅。
昔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一朝间沦落。这样的磨难,令裴珏迅速成长起来。
裴璋看着裴珏的身影,心里有一丝欣慰。父亲死了,还有他和裴珏。他们兄弟会撑起裴家,令家族扎根岭南,延续下去。
程景宏为永安侯夫人看诊后,又拧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夫人身体虚弱,这三日昏厥了两回。目力也有受损之兆。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一个人总得有求生的意志,才能撑得住。”
裴璋听得心惊不已:“你的意思是……”
剩余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程景宏代裴璋说了出来:“夫人意志消沉,一心求死。”
裴璋心里一阵猛烈的抽痛,耳边响起程景宏的声音:“我可以为夫人看诊治病。不过,她心里的伤痕,不是短时间能好的。你一定要想法,激励起她的求生之念。”
……
到了天黑之际,众人终于赶到了官道上的驿馆里。
身为流放的罪民,裴家人没资格住驿馆的屋子,只能在驿馆外的空地上扎营露宿。走了一天,累得筋疲力尽,好歹能喝口热水吃些热食。填饱了肚子后,倒头就睡。
帐篷里,一开始还有妇人或孩童的哭泣声。很快,就归为平静。
此次随行的御林军统领姓李,同样是将门子弟出身。往日和裴璋相识,也有几分交情。此次裴家遭难流放,李统领主动请缨押解护送。
裴家十几个病患,能住在干净的屋子里,也多亏了李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璋食难下咽,硬逼着自己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热水。
然后,裴珏悄悄过来了,低声对裴璋说道:“大哥,有一行人一直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