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
将窗棂刮得簌簌作响。雨点也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程锦容的心霍然跳个不停。
这种异样的不妙的预感,在两日前进宫前的晚上,也曾有过。
裴皇后喝了汤药。汤药有宁神之效,喝了汤药后,裴皇后意识模糊,已经快睡着了。她攥着程锦容的手,低声呢喃:“锦容,你怎么不说话了?”
程锦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笑容:“门外风雨交加,我听得入了神。娘娘先睡吧!”
裴皇后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程锦容略略俯身,用另一只手为裴皇后掖好被褥。待裴皇后熟睡后,才将手慢慢抽了回来。
甘草低声说道:“趁着娘娘小憩,小姐也去睡一会儿吧!连着这样操劳熬夜,就算小姐吃得消,肚中的孩子也受不了。”
程锦容目中露出一丝苦涩,轻声道:“甘草,我刚才忽然心神不宁,总有种极不妙的预感。不知这预感,会印证在何处。”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
敲门声颇有几分急促。
程锦容亲自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赵公公再熟悉不过的脸孔。不过,赵公公此时满面惊骇:“程太医!皇上和太子殿下同时昏厥!请程太医立刻前去。”
宣和帝昏厥也就罢了,六皇子怎么会忽然昏倒?
到底出了何事?
程锦容心里倏忽一沉,二话不说,迈步便走。
甘草立刻背着药箱,追了上去。
……
几步路便到了宣和帝的寝室。杜提点和周太医李太医也被召了进来。齐齐聚在龙榻边,为宣和帝施针急救。
六皇子被抬到了一边的小榻上。面如白纸,呼吸微弱。
程锦容目光一扫,掠过倒在地上的二皇子和永安侯。二皇子的狼狈就不必说了,永安侯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清晰的掌印,地上还有血迹和一颗牙齿。
两人俱都面色狰狞,张嘴却喊不出半个字来,可见是被点了哑穴。
程锦容心中又是一沉,刹那间,闪过了最坏的那个念头。
“阿容,”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看进贺祈的眼底。贺祈目光复杂而愤怒。
便是什么都不说,程锦容也明白了。
是永安侯!
临死前,也想拉着裴皇后母子和她一同下黄泉。
程锦容心中涌起无边的怒火,头脑却异常清醒冷静。她听到自己镇定地说道:“皇上身边有提点大人和周太医李太医,我先为太子殿下看诊急救。”
不管如何,先救小六!
贺祈嗯了一声,松开她的手。
龙榻边的裴璋,目中同样涌动着痛苦,还有浓浓的愧色。
程锦容没有看裴璋。此时此刻,怪谁恨谁都没用。这一桩惊天之密,被严严实实地埋藏了十几年。今日彻底爆开,总比几年前强多了。
一切都还没成定局!
还有挽回补救的机会!
程锦容迈步走到床榻边坐下,先为六皇子诊脉。略一皱眉,简短地吩咐:“拿针包来!”
甘草早已熟稔地开了药箱,将针包打开,将最细长的金针递入程锦容手中。程锦容拿起金针,刺入六皇子的头部。
第二根,第三根……
不到片刻,六皇子的头上明晃晃的全是金针。
六皇子是震惊过度气血翻涌,骤然昏迷。金针刺穴之下,六皇子很快悠然醒来。睁开眼的刹那,六皇子的目光有些茫然。
“殿下,”程锦容忍着鼻间酸楚,轻声呼唤:“你现在感觉如何?”
六皇子呆呆地看着上方熟悉的俏脸。
这张脸,清艳美丽,坚毅冷静。在对着他的时候,更是温柔耐心,时时都噙着可亲的笑意。
他见她第一面,就觉得亲近而喜欢。这几年,更是愈发喜爱和她相处。比起寿宁公主,她更像他的姐姐。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亲姐姐。
轰!
热血汩汩涌了上来,冲上脑海。昔日所有的疑惑不解,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母后对二皇兄和寿宁皇姐那般冷淡。
怪不得母后对永安侯那般厌恶。
怪不得母后以前对他那般疏远。
怪不得母后是这样的喜爱程锦容!
一切都因为,母后不是裴婉清,母后是程锦容的亲娘裴婉如!被逼着进宫做替身,被逼着和亲生骨肉分别十几年。他的出生,想来也不在母后的希冀中吧!
他一直活在惊天的谎言里。
泪水溢出眼眶,从他的眼角掉落。
程锦容心中也是一痛。她忍着眼泪,伸手为六皇子擦拭眼泪。六皇子略一偏头,避过了程锦容的手。
程锦容的手顿在半空中,心如针刺。
她一直将这桩隐秘深深地藏在心底。如果不是永安侯说破此事,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六皇子。
有些真相,知道了全无好处。只会如利刃一般,令人遍体鳞伤。
现在的六皇子,正是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她权且退让几步,让他慢慢冷静吧!
程锦容收回手,站起身来,维持着太医应有的体面和礼数:“殿下已经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情绪过激,容易伤身。请殿下保持心平气和。”
六皇子没有转过头来。
程锦容无声叹息,转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泪光在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最美好的情谊,被无情地打破。不管如何,再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