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是刘果生。
那间黑暗小屋里住着的一对男女,绝对绝对就是果叶砖窑厂的老板小夫妻。
曹安堂早该想到的。
火场里逃生出来的人,哪能完好无损不受伤的。受了严重烧伤,无论去任何地方都会引发不小的震动。他们不想去医院,不想被人发现,那就只有在养安堂这边才能得到安安静静的救治,也只能是在吴老先生这里能够保住性命。
之后更是无需多猜,因为只有住在养安堂才不会被任何人关注,也不会有任何人去在意他们的过往。
想当初镇反的时候,曹安堂都想着借助这里的群众力量去寻找反革命分子的踪迹。怎么这些年过去了,又是要找人的时候,却始终没想过来这里寻找线索呢。
当然,现在知道了真相也不算晚。
但是,这样的真相,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
自从知道果叶砖窑厂的问题之后,他就心心念念着想要找到刘果生和秦叶眉,但就是没去仔细思考思考,那小两口在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有可能变成什么样子。
今天他算是看到了,他也明白了。
刘果生和秦叶眉之所以这么长时间偷偷摸摸,不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是他们怕被人当成鬼,怕把别人给吓到了。
……
“安堂叔,那刘大哥刘大嫂来了好几年了。刚来的时候是直接昏倒在门口的,是师父让人把他们抬回来,治了整整半年。命是都保住了,可那模样就成了那样。他们只说自己姓刘,师父也是从来不去问来这的人都是什么来历。他们愿意留下,那就给了他们一间房子住着。那间房原来是有窗户的,可刘大哥刘大嫂怕吓到别人,自己把窗户给封住了。白天他们从来不出门,就是晚上别人都睡下的时候出来透透气。有时候,他们一出去一晚上,我们也没问过。偶尔说起来院里哪里需要砖瓦补补房子修修地面了,他们就能弄回来砖瓦,蒙着脸闷头干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不和别人说话,可俺们都知道,他们是好人。”
钱小乙断断续续的诉说,让曹安堂脑海中两个受尽冤屈从不说出口的老实青年夫妇的形象,变得越发清晰。
这形象越是清晰,他的心情也越是压抑。
钱小乙看他的脸色不好,也跟着紧张起来。
“安堂叔,你是不是认识他们?你刚才那么着急的样子,别不是他们以前犯过啥事,你来抓他们的吧?不能啊。安堂叔,刘大哥刘大嫂他们真是好人,你别抓他们。”
小乙着急的话语,让曹安堂再也绷不住了。
抬手摸摸那孩子的脑袋瓜,嘴角牵动尽量露出来个微笑。
“放心吧。他们就是好人。我不是来抓他们的,我是来……”
曹安堂说到这微微一顿,抬头看了看那个密不透风的小屋,心中绷着的一根弦,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断了。
“我就是来看看,看过了,认错人了。我,走了。”
说完,伸手拿起钱小乙早就装好的药包,转身出门,骑上自行车就走。
钱小乙愣愣地看着曹安堂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好长时间都有些回不过味来,想不通安堂叔到底要做什么。
但既然人都走了,那就算了吧。
这半大孩子像个大人似的摇头叹息,低着头往回走。
可刚进门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咔哒一声响,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曹安堂去而复返,放下自行车,大踏步就往里面走,谁都不看的,直奔后边的西院,带动着不少人慌里慌张追随他的脚步。
到了西院,还是那间密不透风的小屋。
曹安堂直接门前站定,做了两次深呼吸,抬手轻轻敲动房门。
“我是曹安堂!”
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他定定心神,再度开口。
“我是县里生产处的主任曹安堂,我家是梁堤头镇祝口村的,三年前养安堂重修就是我去果叶砖窑厂拉的砖。”
“刘长河被抓了,我领着人去抓的。三年前果叶砖窑厂大火的事,刘长河交代了,就是他找人放的火。可他没想过要害谁。”
“那年放火的人跑了,到现在还没抓住。那人叫曹安栓,是我堂叔家的兄弟,也就是我兄弟放火烧的果叶砖窑厂。”
“秦刘村变了,老刘家所有人都搬到县里来住了,全都在县里的供销社工作。”
“秦刘村现在就剩老秦家的人了。县里搞互助合作,秦长剑死活不同意参加集体生产,老秦家人现在一块砖瓦都卖不出去,生活都没着落了。”
“我想帮老秦家的人,我想把果叶砖窑厂重新修好,给老秦家人当集体生产用的地方。秦长剑就因为他闺女在那出的事,死活不同意。”
……
曹安堂站在小屋门口,隔着房门冲里面不断诉说。
他也不管屋里的人有没有在听,能不能听见,就是把他想说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整个西边院里所有人都围聚过来,看着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完全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等最终,曹安堂再也无话可说的时候,整个西院安静得出奇。
那间处于焦点处的密不透风小屋里也是安静的出奇,没有一丁点回应传出来。
曹安堂就那么等着,等了好久好久。
他以为他说了这么多,足以引动起来刘果生和秦叶眉的情绪。
悲伤也好、愤怒也罢,哪怕只是单纯对家里情况的好奇,总能有点东西触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