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柱子上贴纸,在那个时候并不是很常见的事情。
往前推二三十年,进步学生四处贴传单宣扬爱国理念,何正也经历过。
往后推一二十年,卫兵四处贴革命语录,那是很常见的事情。
再往后推四五十年,大街小巷路灯杆子上的牛皮癣广告,根本不会有谁多看一眼。
但在这个年代,在全国都加紧努力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时期,在扫盲工作还处在攻坚阶段,没多少人能熟练运用文字的时候。
一张写满字,还粘贴在人来人往火车站站台柱子上显眼处的纸张,绝对可以吸引不少目光。
为了迎接省里的调查组,齐秘书早早让车站工作人员对附近进行了清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一张纸贴在柱子上始终没去掉。
于是,就这么被王浩小心翼翼撕下来,送到了何正的手中。
稚嫩的字体书写出来稚嫩的语言,何正就那么低头看着,王浩站在旁边侧眼观瞧,稍靠后点的齐秘书伸长了脖子,却是看不清楚,急得都有点脑门冒汗。
片刻之后,何正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扭头扫视四周。
“这是后半部分,应该还有前面一张,去找找。”
就这一句话,以齐成为首的曹县本地工作同志脸色都变了。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怎能让省里来的调查组组长着急寻找另外一半。
现在有个关键的选择。
要么齐成主动要求离开这里,不让何正再去理会那张纸……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一种选择。
那么,齐秘书只能扭头大声呼喊:“都散开,去找找所有这种带字的纸回来。”
话音落下,众人分散开去。
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是无比科学的。
原本不会被太多人注意的稿纸,短短时间里就被人找来一大堆。
这下子,王浩不用使劲往何正那边凑了,齐秘书也不用伸着脑袋使劲看了,虽然不能说人手一份吧,但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两张稿纸合成一份,完完整整表露出来的内容。
如果问这里哪个人的心情最是起伏不定,那一定是齐秘书无疑了。
这算什么?
一个孩子的检讨书!
是,小孩子犯错写个检讨书那是很值得鼓励的事情。
但是!
检讨书的最后,多加了几句想要上学、想要付老师回去上课的诉求,这算什么?
这要是在古代,那不就是喊冤告御状,把状纸贴满京城,还让钦差大人给看见了吗!
齐成猛的一握拳,将手中的稿纸攥得褶皱起来。
这份检讨书通篇都是以“我”的第一人称进行叙述,但是其中提到的“爸爸是教育主任的程光远同学”、“王校长”、“安堂叔”、“付老师”这些关键性称呼,已经足够齐成去联想一下,怎么把人对号入座了。
这事必须赶紧汇报给于书记,必须最快的速度让于书记……
“齐成同志!”
何正的一声呼喊将齐秘书从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拉扯回来,抬头就看见一张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笑脸。
“齐成同志,同志们应该都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正好我也想和你聊几句,了解了解曹县这几年的发展情况。”
“好,好,何组长您这边请。”
齐成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带路,众人终于走出车站纷纷上车,而那些检讨书自然是不会被任何人扔掉。
……
太阳升起来了,县城的大马路上多出来许多摆摊的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香甜可口的各色馅料月饼随处可见,给整个县城增添了不少中秋节的节日气氛。
县书记于庆年行走在人潮当中,看着略显繁华的小县城,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连日来工作的疲惫感少了许多,微笑着加快脚步。
可等来到县政府大门前的时候,那微笑变成了哭笑不得。
大院门正中间,门卫吴大爷手持一杆红缨枪,大马金刀般守卫在那,闹得县政府好像什么武馆一样。
“老吴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呢?”
于庆年快步过去,上下打量着吴大爷的造型。
吴大爷岿然不动,震声回道:“于书记,没事,我在这等着抓人呢!”
“抓谁啊?”
“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天天夜里趁我睡着的时候,往大门上贴东西。我就和他们耗上了!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让他知道知道曹州吴门武道的厉害!”
说话间,吴大爷随手挽个枪花,弓步挺身,一杆长枪伸展出去,微微颤动的枪尖带动红缨穗在风中凌乱。
于庆年的心情就和那红缨穗一样无比凌乱。
“老吴同志,你收了吧。不大的事,回头我让保卫科的同志帮你调查调查。对了,贴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也不惜的看。当做证据全放在桌上呢,于书记你自己去看吧。”
吴老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于庆年很是无奈,面对这位看大门的吴大爷,哪怕连他这个县书记都没办法当面斥责。
或者说,只有这位大爷训斥别人的份,别人真心不敢顶撞。
“吴老同志,那你站一会儿就回去歇着吧,别累着。还有,省里的调查组要来了,您老可别给人拦住。”
“放心吧,我还没老糊涂呢!”
吴大爷根本不看于庆年一眼,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周围过往路人,吓得人不自觉绕着县政府大门走。
于庆年苦笑摇头迈步进门,先是奔着小楼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