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一道人影倏然自村外而来,这人长相年轻,身着白衣,正是人宗掌门了尘上仙,这了尘上仙起初见人宗平顺,便独自下世历劫,改名苏星,谁知阴差阳错又拜入人宗,被落月飞仙收入门墙,直到鬼婆闯宗方才醒转,直到今日。
这苏星落在水井旁边,人宗众弟子却并无一人起身行礼,他们这会修为散尽,周身无力,便是个三岁孩童都打不过,更别提起身了。苏星目光淡然,从众弟子脸上一一扫过,忽然一笑,缓缓说道:“眼下尔等修为尽散,连凡人都不如,可有谁后悔么?”
一众弟子面色如常,并无一人答言,苏星哈哈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那我再问你们,若是此番尸解降世,并非是为了我说的那件大事,而仅仅是为了保全洛晨一人,如此,你们又后悔不后悔呢?”
所谓尸解,乃是修道之人化去周身修为,下世重生,前尘尽忘,造历凡劫。待到劫终,灵光浣体,修为尽复,更近一层,与寻常下凡大不相同。只是修士尸解,两个三个都算是多的了,眼下人宗竟欲将全宗之人尸解下世,实乃空前绝后,骇人听闻。
众弟子闻言,俱都不语。良久,无情飞仙才开口说道:“掌门上仙,之前您说仙界有劫,祸及沧生,这劫数来势汹汹,纵然三宗合力也不能抵挡,与其逆之,不如顺之,举全宗之力下世历劫,待到劫终,或可还天下太平,弟子一直不明,这劫数究竟是何?怎会连三宗合力都不能抵挡?”
苏星呵呵一笑,神色颇为轻松,但却并未回答无情上仙之言,反而缓步走到寂真人面前,如同拉家常一般,随口问道:“洛晨和蓝心二人,已经送到山外山了?”
寂真人略一抬头,颔首道:“掌门上仙,洛晨与蓝心已在山外山中,洛晨天赋高绝,蓝心修为不俗,冲破真人境,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苏星轻轻呼出一口气,思量片刻,又复问道:“既如此,该准备的东西,你也都给他带上了吧……”
寂真人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歉仄,良久方才回道:“弟子愚钝,听闻尸解之事便已乱了方寸,未及给洛晨带上夜光仙露,就连冲击真人境的窍诀禁忌,也并未说起多少,弟子此番因外事坏了心境,还请掌门上仙责罚……”
这一番话说出,苏星面上是再无半点轻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沉凝肃然,低声说道:“怪不得你,举全宗之力尸解下世,本就是无路之路,一有差错,举宗难保,你心境不宁也是常事,只盼着洛晨这小子能够参悟造化,保住自己的命吧……”
苏星一语未了,寂真人早已面色苍白,她虽不知这劫数究竟为何,但方才掌门上仙分明说盼着洛晨参悟造化,抱住自己的命,那岂不是说,洛晨冲击真人境凶险万分,稍有行差步错便性命难保?
此时,无心飞仙抬起头来,又复开口问道:“掌门,为何咱们举宗弟子都要尸解下世,唯独洛晨却要留在宗中,若是真有劫数,洛晨区区真人初境的修为,哪里挡得住?咱们尸解下世,劫尽则回,洛晨若是身死,岂非万劫不复?”
此话一出,人宗弟子纷纷抬头,看向苏星,几年前鬼婆闯宗,洛晨心魔迸发,宗中弟子却因妒忌心起,欲要借此事了结洛晨性命,幸而苏星赶到,点醒众人,否则洛晨一死,全宗道心皆要蒙尘,少说也会耽误百年光阴,眼下众弟子道心澄澈,自然将洛晨当做同门,一听无心之言,登时都看了过来。
苏星见状,心下快慰,哈哈一笑,说道:“咱们都需避劫,唯独洛晨不用,只因这劫数本就由他而起,若是任由他随咱们一道尸解下世,只怕这劫数第一个便要落在咱们人宗的头上,哈哈哈,眼下我已将无光界锁死,旁人断然不能破开,那地宗不听我言,天宗飞扬跋扈,小宗门更是只想杀鬼仙扬名,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一众弟子闻言,并未因劫数起于洛晨而作何想法,须臾夜半子时,苏星手掌一动,百枚丹药飞射而出,落于众弟子之手。这丹药颜色赤红,苦中含香,灵力氤氲,名唤凝神丹,乃是尸解必备之物,若是不吃此丹,直接尸解,待到劫终,则修为不聚,前尘尽忘,千载修行,毁于一旦矣。
众弟子拿到丹药,纷纷服下,双手结五品莲花印,灵力暂聚,苏星面色肃然,双手错动,结九色莲花印,口中念道:“天青地暗化阴阳,生做他乡死故乡,八脉初通回根骨,百会如灼涌泉凉,三魂归土前尘落,历尽悲欢返神堂,凝心定念一百载,龙隐于渊向玄黄。”
灵力奔腾,浩荡而起,人宗众弟子三魂七魄为凝神丹所聚,飘飘荡荡,化于天地,肉身便如砂石一般,随风而散,再无半点痕迹,整个人宗无一人留存,尽数尸解下世,以待劫终,这正是“大道尘隐星辰动,归来谁人耕良田”,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