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火彻底灭了,算盘这才挥袖拂开尘土,将残尸一具一具摆出清点,对小二的尸身更是细细查验,直到确认无误,方才将尸身收入紫府,在自己身上划出道道伤口,又在那春秋令背后胡乱刻画几下,随后露出一丝狰狞笑意,转过头便沿着大路直奔江城而去。
待到算盘离开许久,忽然又有一男一女沿着大路而来,其中一人身着红衣,举止大气妩媚,另一人身穿粗布衣,脚下破布鞋,眉清目秀,二十上下,嘴角带笑,不屑趋炎附势,身子长躬,非为折腰小人,一条白毛巾搭在肩膀之上,赫然便是方才被算盘虐杀的店小二。
二人来在那一堆被火烧得不成样子的茅屋前,默然不语。良久,女子一面借着灰烬余热暖手,一面说道:“下手还真狠,怎么样,膻中被一指戳穿,随后又一脚被踢爆心肺,临了临了还在火里给烤了一圈,哈哈哈,这滋味不好受吧?”
小二淡淡地瞥了一眼掌柜,伸出手揉了揉胸口,微笑说道:“这等凶残,哪里会好受,然只要能保住我这一条命,就算再怎么难受也得忍着……唉,平日里说什么义薄云天,舍生取义,到头来,还不都是贪生怕死……”
女子轻轻地掸去袖子上的飞灰,哂然说道:“眼下算盘已去,拿走了你替身的尸体,还有你们春秋盟最为珍贵的春秋令,你说他回到盟里是会让别人来做盟主呢,还是自己想尽办法钻营结党,铲除异己,然后自己做这个盟主呢?”
小二苦笑一声,说道:“秦掌柜,您就不要调笑我了,算盘既然已经加入阴神教,必会借我春秋盟的名义大举叛军,进犯威国疆土,随后阴神教坐收渔翁之利,此举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算盘心机深沉,怎会放过将春秋盟握在手中的良机?我看不出数月,这春秋盟便要易主了……”
这秦掌柜自然就是云月楼秦烟,洛晨刚从方圆村离开之时,曾托店小二给秦烟送信,告知村中变故。这小二和秦烟都不是笨人,怎会只递过一封信便就此罢了?于是这小二传信之时便带上了一坛酒,果然正中秦烟下怀,自此云月楼的酒除了女儿心之外,又多了一种英雄血,掏尽的银子。
秦烟出身地宗,尤善卜卦之术,那一日小二又来送酒,秦烟见到小二,心下忽感异常,急忙叫住了他,暗自卜算一卦,得了个下下大凶之数。这秦烟思量再三,还是将卦象原本告知,小二本就知道秦烟乃是得道仙人,索性也不隐瞒,将自己春秋盟盟主的身份坦诚相告。
这个身份着实非同小可,盟主有难,这春秋盟只怕也难逃大劫。小二本想请秦烟出手平定此事,谁知秦烟却说劫数已成,自己出手只能保得小二一人平安无事,至于春秋盟是兴是亡,那还要看造化,且她一旦出手,小二就必须退隐江湖,若是贸然露头,必是自取灭亡。
小二虽忧心春秋盟,可临了临了还是答应了下来,让秦烟为自己的替身施了法术,联结自身,便坐等劫数上门。果然,今日小二正在云月楼中打扫桌椅,忽觉胸口剧痛,随后周身便如火烧一般难受,那边秦烟早有感应,当即带着小二赶来,一到这里便看见了这般景象。
这会秦烟朝着四周扫了扫,淡然说道:“好了,你现在已然身死,又没了春秋令,春秋盟易主不易主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此时劫数未完,连我也不敢轻易参与其中,你就老老实实在我云月楼中当个跑堂,还怕我饿着你不成?”
说罢,秦烟转过头去自行离开,小二苦笑一声,只得转头跟上,一面走一面说道:“替身被杀之后,我隐隐感应到算盘在春秋令后面刻画了什么,虽然看不清楚,但算盘憎恶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只怕洛晨他……”
走在前面的秦烟微微一愣,脚步不停,摇头说道:“云开方见月,潮落始留沙,变数将生,治极生乱,便如云起潮涨,势不可挡,我等局外之人,只需静候云开潮落,切莫以一己之力,阻乾坤轮转,该出手的时候,你不出手都不行,不该出手的时候,便不要逞强了罢……”
小二眉头一皱,嘴里低低地念叨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跟着秦烟一路离开。此时已然傍晚时分,暮色苍茫。茅屋着火,一人之力了却十余条无辜性命,天下狼烟,战乱纷争又涂炭多少生灵?暮色清冷,荒天寒鸦难成寐,刀锋残破,沙场哀鸿落犹惊。
这一去,邪生四海,仙鬼分庭,华都城下连风龙虎招血雨,仙人宗中儿女情长引雷霆,缘起难灭,缠得是纷纷乱乱,恨生不平,欲分说又有几人肯听?到头来,剑挥南海畔,血洒北疆冰,没有一番你死我活风云斗,哪来最后阴阳两隔各消停?
到头来,还不是胜者为重,败者轻。